专访｜徐峥：生活才是最重要的功课

来源：澎湃新闻2021-12-24

将于12月24日上映的电影《爱情神话》里，有头发的徐峥一口上海话，“周旋”在马伊琍、倪虹洁、吴越三位上海女人之间。加上和老哥们整天没正行的插科打诨，和家里老妈、儿子的家长里短，一手文艺中年吟诗作画，一手烟火气十足“买汰烧”，生活和爱恋的当代世俗生活画卷声色犬马地展开。

该片由一众海派戏骨领衔，幽默鲜活的群像人物贡献了一出生活流演技大赏。主演们几乎都是上海本土演员，大家穿梭在梧桐树影绰的街道巷弄之间，互相对飙上海话的场面，让精致摩登的上海显得生机盎然，处处机锋。

一男三女的恋爱，不是全然没有“狗血”的部分，但每个人都自知自持，推搡试探之间拿捏的分寸恰是市井烟火中闪现的幽默与锋芒。徐峥如一条引线，串联起当代都市熟龄男女各色爱情观的交织与碰撞，你来我往间，小心翼翼的试探常常引得人会心发笑，而生活涟漪里荡起的深情，是一种无声而克制的炽烈与坦荡。

徐峥在谈到此次表演经历时提到伍迪·艾伦的电影，一个叨叨碎嘴的知识分子形象好人，此番他在电影中饰演的老白倒当真有几分可比性。

这些年徐峥监制了不少青年导演的作品，从《我不是药神》到《超时空同居》，每每开辟出中国电影兼具商业与表达的全新可能性。此次再次担纲监制与领衔主演，谈及这个项目，他表示：“很多电影都在强调工业感和专业度，但其实生活感很重要。我认为《爱情神话》是一个生活流的电影，精准地捕捉到上海西区两公里内生活中的细碎，特别的当代，也特别的都市。”

电影上映前，徐峥接受澎湃新闻专访，聊了聊他所理解的中年情爱和上海。

【对话】

中年爱情，生活日常

澎湃新闻：《爱情神话》是一部挺“女性”的片子，你这次作为“风暴中心”的男性在其中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徐峥：我在里面的这个角色看似是一个主角，但其实我是一个牵线的人。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在中间这里呈现的是一个人在情感和婚姻关系里面的不同面相，希望看到一些新的希望、新的色彩。我之前的系列里面也有对中年人情感和生活探讨，但更多是站在男性立场。这部戏里面其实呈现出来的是女性的观点和女性的态度。

澎湃新闻：已经很久没有在银幕上看到你演爱情戏了，这次来演中年人的爱情和大家比较熟悉的那种更传统偶像剧的爱情有什么不同？

徐峥：它虽然可以说是一部爱情电影，但也可以说它是一部非常生活流的电影。最开始拿到这个剧本的时候，我非常惊讶于这个剧本的剧作可以生活流到这种程度，整个电影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有什么戏剧性的叙事，只是写了生活当中很多日常琐碎的一些事情，比如去超市买东西或者一起喝杯咖啡，但是确实看到了中年人的一种情感。

我扮演的这个角色是一个自由的画家，这个人物也是有生活原型的，他平时就是画画，不是什么大作品，不是入什么拍卖行画廊的，就是自己喜欢。同时他喜欢做菜，做菜做得很好，非常享受生活。

所谓的中年人的生活剧，它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也不是里面有多么大的戏剧性，但是它包含了生活当中的点点滴滴，它琐碎非常的接地气，也非常的具有质感。做这部电影的一个目标，就是希望把这种质感可以通过银幕呈现出来，因为像这样的电影实在是太少了。它不是那么的悲悲戚戚，也不是那种无厘头的爆笑，介乎于严肃和调侃之间以一种比较轻松的方式来呈现的。

澎湃新闻：我作为观众来说，觉得电影里面的爱情观也是非常成年人的，不是过往偶像剧式的那么“山盟海誓”，你怎么看待这部电影想要传递的爱情观？

徐峥：我觉得这个影片对男性女性来说，是非常平等的一种心态。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对生活的一些渴求，但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都是这样子。但是大家又能够很快成长，能够彼此接纳，相互之间尊重对方，尊重不同的观点、不同的立场。包括老白对他儿子本身一直是有这种看法，觉得现在年轻人怎么有很多习惯，男孩子怎么也化妆了什么的，但是最终我想老白也不得不去接受，接受所有的代沟。

澎湃新闻：电影的爱情看起来是很现实和入世的，如何解读这个片名《爱情神话》？

徐峥：《爱情神话》是电影当中提到的一部电影，是以前费里尼拍过一部电影。周野芒饰演的这个角色，他一直对这部电影难以忘怀，所以拿它来比喻我们这个故事。

我们在这里当然没有什么神话，但是没有神话并不意味着我们对情感没有追求，人到中年尽管生活里可能布满了沧桑，但是我们仍然对那种很真切的很简单的情感抱有一丝希望的样子，希望能够触及达到。大家非常的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地在探索。在这种探索当中，我们可以窥见到人性当中的一些真善美，也是蛮值得共情的。

方言演绎，水到渠成

澎湃新闻：这次电影95%以上对白都是沪语，用家乡话表演，对于角色和电影本身有怎样的助益？

徐峥：电影是需要有方言的，这些年大家看到越来越多那种重庆话、四川话、东北话、云南话的电影。上海话本身是很富有韵味的，而且方言现在渐渐地正在丢失，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全部是讲普通话了。方言里面所蕴含的地方特色，人文情怀也渐渐在失落，但日常生活中，方言的语境当中包含有更多的情绪，更多的细节。所以我一直蛮希望有一部可以用上海话表演的那种电影，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和尝试，可以让我以一个完全生活化的态度和姿势放到这个角色当中去表演，所以我们大家进入状态以后是非常的放松的。

澎湃新闻：其他几个对手演员也都是上海的，是不是大家都是用更熟悉的生活的语言的时候，会有更多即兴的那种发挥的东西？

徐峥：当然是这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当你用方言开始你的表演的时候，你已经不需要表演了。这是一部非常生活流的电影，它貌似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大家都是叨叨在说话那样子，和我对手的几位演员我觉得都非常“吃”各自的角色，每个人的魅力特色都是不一样的，性格气质也是不一样的，摆在三个角色里面，我觉得她们也是不用演的，自己能马上就变成那个人物，很自然这一切水到渠成，到现场我们只要展开我们的生活就是了。

澎湃新闻：反而导演不是一个上海人，会不会有时候你们过于即兴发挥的一些话，导演邵艺辉都听不懂了？

徐峥：还真有这种情况。不过我们导演是对文字的语言有非常高的要求，我们有的时候也会争执，但我觉得她悟性很高，她虽然不是一个上海人，但是她写的剧本我觉得可能很多上海的作家或者编剧都不见得能够写出这样的剧本。

澎湃新闻：是否担心非沪语的受众会不会因为方言产生距离感？

徐峥：我觉得现在观众的观影经验都非常丰富和老到了，他们其实更在意看到的内容，而且需要看到真实的、更加鲜活的、有质感的内容。所以这些年电影里面更多的方言的出现，这本身是一种回归。而且大家看国外的电影对照字幕的经验，也是很习惯的，我甚至觉得如果我们全部讲上海话，这部电影会蛮像一部欧洲电影的，我相信对年轻的观众来说这都不是问题。

澎湃新闻：近年来你导演的《鸭先知》《夺冠》这样让大家很喜欢的短片也都是发生在上海市井弄堂里面的故事，你觉得这次这个故事和之前短片里我们看到的上海有什么不一样？

徐峥：之前的上海更像是那种弄堂里面“小市民”的一种方式，而这部戏更像是当代的上海都市当中的一角，它已经从弄堂里面走出来了，不是聚焦于那么家长里短为了生计，为自己的衣食住行发愁的那种阶段。他们更偏向上海这样的一个都市里面中产的生活，可以看画展、看演出、约着朋友去喝一杯咖啡，在家里面做一顿饭，这种生活也代表了一个非常普遍的群体，而去展现这个群体生活的电影其实特别少，我们更常见的是那种更下沉的底层，或者虚构一些更高层更悬浮的，可这个群体其实是一个很大的群体。

“沾光”监制，轻快主演

澎湃新闻：如何决定成为这部影片的监制兼主演的？

徐峥：这个本子最早是first创投会出来的一个项目，我一看就很喜欢了。其实这些年做监制，更多的是沾光。我觉得年轻的导演他们有很多的不同的风格，也有他们自己的才华，和有才华的年轻人在一起合作，他的光芒会辐射到你，我们在当中做一个服务的工作就已经很好了。

澎湃新闻：自己做主演是一开始就决定的吗？

徐峥：没有，原先最开始的时候，剧本写的角色年龄应该比我还大一些，但是后来我们在考虑女演员的时候这三位女演员都定下来了。想要年龄相互可以匹配的，又可以有上海的生活经验的，讲上海话的男演员，的确当时找不到更合适的了。我本身是蛮想退在后面做好监制就可以了。

澎湃新闻：两个身份在现场有没有打架的时候？

徐峥：我觉得监制其实是一种服务性的工作，一开始的时候关于整个拍摄，包括剧本、影调、演员，我会最大程度的提供我的意见。这次很幸运的是碰到年轻的导演，我们的很多想法非常吻合的，所以我非常放心地交给她做。在拍摄的过程当中很投入，可以很全身心地去做表演的工作，当然我在现场也会给出自己的建议。

澎湃新闻：这样一种非常生活流的表演，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体验？是信手拈来还是需要做什么功课准备？

徐峥：其实是挺轻松的，是因为我们整个所展现的场景都是以上海西区为一个核心，方圆两公里的一个范围，我可以这么说，这个电影里面出现所有场景都是我熟到不能再熟的地方，都是我用脚步和自己亲身的经历，丈量过和体验过的地方。每一间咖啡馆，每一个剧场、电影院，走过的路都是如此。这些地方和我感觉就是血肉相连的。

所以要说什么准备，老实说其实真没有。大家现在都非常注重演员的敬业态度和投入的精神，也很强调在电影工业里面的这种付出，但是大家可能忘了一点，其实生活才是最重要的功课。当这些功课全部都在身上的时候，它是可以水到渠成的，可以很轻松地完成的。

澎湃新闻：但电影毕竟不是生活，它还是有戏剧性的，只不过以一个生活流的方式去呈现了。这其中如何把握这种平衡？

徐峥：它是很细腻的一种探究。我们需要捋清楚就是这个时候，他的人物的心理是什么样子？他的感受到底是什么？我觉得那个是我们非常认真地跟导演一起在探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