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习课的时候,喜欢站在窗台边上听雨。
学校风景优美,绿树成荫,教学楼掩映在大片大片的树林中。我上课的教室在教学楼的三楼和四楼,窗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树梢的高度刚好与窗台齐平。于是,得以从一个特别的视野去观看这片树林。
林中主要是黄桷树,当然,树下也有红枳木、珊瑚木,有紫薇和三角槭,也有菊、兰之类的花草,从我的教室窗台却无法看到。春夏秋冬,黄桷树林的风景变化并不大。
只有在暮春季节,黄桷树在短短的三个星期内完成黄叶、落叶、发芽的蜕变新生的过程。一年中其他所有的时节,都是满眼碧色,绿意盎然。
观林,莫过于在雨中。雨水清洗了城市污染留下的灰尘,叶片变得油亮可人,舒展着生命本真的活力和色彩。更重要的是,在雨中,可以聆听那雨和树叶的私语,似乎在倾听一场绵长无尽的爱恋。或稠密或稀疏、或急促或轻缓、或粗壮或细致的雨线从不可知的高度匆匆落下,在树叶上面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雨水与叶片相会的时候,有时看不到水痕,听不到雨声,雨水轻轻的融化在树叶的胸膛,像一首无声的恋歌;有时,雨点大了,水花飞溅起来,形成一个美丽的水花,让叶片的心也禁不住轻轻颤动起来。或者,有一些风。风吹起来来的时候,雨丝也倾斜了它的身姿,与千万丛叶片在风中交织起舞,万千树叶演奏着和谐的律动。
当然,也会有别样的独奏。四楼教室窗台边有一棵小小的黄桷树苗,像钢丝一样遒劲、倔强的单薄枝干上顶着几片孤零零的叶子。不知是哪只多事的小鸟衔来的种子,或者是哪阵诡异的旋风运来的种子,就在墙边裂开的一块瓷砖的缝隙里,就着灰尘堆积的微弱的泥土,吸收着阳光和雨露,在这里坚强的生长着。
小树苗的旁边不知何年何月何种机缘,生出了一丛碧绿的铁线蕨,忠实的陪伴着。雨来的时候,小树苗也会承受雨水的滋润。它刚好生长在屋檐边上,从八楼屋檐边上汇集的雨水,积累到一定重量就会高高的坠下,滴下来的时候会重重的敲打在小树苗的叶片上,把整个叶片打得东倒西歪,但叶片会更加坚强的挺立。
而屋檐的雨水并不会在相同位置滴下,因此,这种等待就变得很有戏剧性了,叶片与水滴的相遇,随时都可能会发生,可能很漫长,可能很短暂,是一种约定,也是一种守望,就好像一个等待的相逢,一场期许的爱恋,一段多变的人生。
窗台以内,是起伏的书声。孩子们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如同窗外茁壮的树林,思想的触须在阅读的声音中飞扬起来,在空气中激撞出火花。凯勒说:“一本新书像一艘船,带领着我们从狭隘的地方,驶向生活的无限广阔的海洋。”
读书声中,有时是温文尔雅的诸子著述,有时是抑扬顿挫的唐诗宋词,有时是优美典雅的经典散文,有时是慷慨激昂的杂文等等……久远的时光和尘封的记忆在教室里流淌。
陆游晚年对自己不能远赴边关杀敌复国充满惆怅,从读书声中寻找生命的价值和意义,他在诗中曾多次表达对书声的喜爱,比如,“出塞虽惭平贼手,下帷聊喜读书声”“丰年犹有饿死虑,破屋自爱读书声”“巷南巷北秋月明,东家西家读书声。”在陆游看来,天下最美读书声。
我喜欢陆游那种对书声的挚爱,但我认为最美的声音,应该是此刻书声与雨声的交汇的声音。站立窗前,端着一杯清茶,碧绿的茶汤中升腾起氤氲的雾气。有雨声零落,有书声入耳。
窗外,来自遥远天际、经历了无尽轮回的雨水,与大地深处生长出来的绿色精灵,碰撞出生命别样的声音;窗内,那些古老的岁月,深远的智慧,美丽的情思,一一流淌在琅琅的书声中。
窗外的雨声有时细密,有时铿锵,有时柔和;窗内的书声也随着内容而起伏变化:这二者恰好就形成了内在的和谐,就好像一场人与自然的交响乐的演奏。雨声与书声,汇聚成了人间最美的声音。
聆听那雨声,将那自然深邃与飘逸轻灵注入我们的心灵。
聆听那书声,让古今的智慧与哲思,引领我们走出重重围困。
雨声,书声,声声入耳。请放下红尘俗世中千万般的惆怅与纷扰,静下心来,请聆听这雨声,聆听这书声。
图/文 周鹊虹
鸣家简介:周鹊虹,重庆一中副校长,语文教师, 中学高级教师,重庆市市级骨干教师,重庆市百佳人文教师,重庆市教育科研先进个人,重庆市精品选修课程主持人,教育部一师一优课评审专家,全国教学成果奖获得者,主持、主研课题12项,出版著述、发表文章上百万字,有十多年指导学生写作经验,指导学生发表文章数十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