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是00后小伙杨冬儒一年中最为忙碌的时节。

他是重庆市璧山西郊福寿园的一名殡葬师。去年从大学护理专业毕业后，“意外”入了殡葬行业。没想到在入职一年后，他爱上了这份工作：“非常喜欢，希望一直做下去……”

从不安到坦然与逝者独处一室

小伙子戴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黑西装、蓝条纹领带，白衬衣洗得雪白。

胸前别着一枚“生命徽章”。

他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很好看——但在工作中是不会看到他笑的，需要随时保持肃穆——这是他们的职业要求。

杨冬儒毕业于护理专业，去年2月入职。“之前完全没想到会做这一行，看到招聘觉得这个工作离家近，便来应聘了。也没想太多。”他记得在面试时，被问到：“工作中会有单独面对逝者的时刻，你会不会害怕？”

“我胆子很大的，不会。”

杨冬儒回答时毫不犹豫。然而入职后第一次上夜班，午夜时分，周围寂静无声，与逝者同处一室，他还是感觉到了不自在：“有那么一丝丝的害怕和压抑。”

风吹动窗外的树枝，碰撞发出让人不安的声响，他尽量镇定地翻着书，避免产生奇怪的想法，度过了漫长的一夜。

而现在，他早已从不太适应到能够坦然与逝者独处一室。

“谢谢你，让她看起来还是那么漂亮……”

他所在的部门叫做“客户服务部”，实际上就是殡仪部。

杨冬儒的工作之一，是为逝者化妆整容。

去年，一位女孩遭遇严重的车祸去世，遗体出现局部严重创伤。他和另外两位同事一起，拿着女孩生前的照片，从早上6点到下午3点，经历了拼接、缝合、整容等程序，成功帮助遗体恢复了原貌。“其实，一直带着敬畏的心，专注于工作，并不觉得可怕。”

“谢谢你们，让她看起来还是那么漂亮……”当家属看到恢复原貌的女儿时，紧紧抱着他泣不成声，不停表达感激之情。

此前，杨冬儒对化妆知之甚少。来到殡仪馆后，他先跟着师傅观摩、打下手，后来还买来猪肉、假皮，在家反复练习。练了几个月，通过了考核，技术熟练后，才开始真正给逝者化妆整容。

如果是普通的化妆，通常会调出一款接近肤色的底色后，对遗体脸部进行涂抹，呈现出安详的模样。对于年轻女性，除了涂抹粉底和腮红，有时还会搭配眼影和睫毛。

“面对年轻生命的逝去，我们也非常痛心。但至少，能陪伴他们走完最后一程……”

每天要面对生离死别

小杨说，克服了恐惧心理，还要过另外一关。

在工作中，经常会面对悲痛欲绝的家属。特别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个场景是最难受的。

有一次，逝者是一名20多岁的男孩，跟他一样刚参加工作不久。他记得，那位父亲一直拉着他的手，不停跟他讲，儿子有多么优秀，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是多么开心。

“那一刻，我感觉他把我当成了他的孩子。我可能无法感同身受，但可以尽可能地陪伴着他。”小杨默默地听这位悲伤的父亲倾诉，一直轻轻抚摸着他的肩膀，给予了许久的拥抱。

“虽然不能减轻他的悲痛，但或许会让他心里好受一点点。”

杨冬儒说，面对悲痛欲绝的家属，有时不需要太多言语，他们能做的，可能只是一句“节哀”，倒一杯水，或者是一个带着爱的拥抱，也算一份真挚的安慰。

上个月，一位年轻女性去世。她生前很喜欢鲜花，跟家属沟通后，小杨专门跑了好几个花市，采购回大量鲜花，有小雏菊、白菊、黄菊，还有她喜欢的向日葵……小杨精心挑选了开得最漂亮的鲜花。

在告别仪式上，亲友们每人拿着一束花，放进棺内，被送进火化炉，一起化作青烟，让美好的鲜花陪伴年轻的生命最后一程。

“这个职业让我更加敬畏生命”

作为一名00后，小杨以前很少想过“死亡”这个问题，对生命也没有太大的认知。而现在每天接触的便是死亡，每天都要目睹生死离别。

“这个职业让我学会了看淡生死，也更加敬畏生命。”

做了一年殡葬工作，杨冬儒发现，对于亲属来说，最心碎的时刻，就是看到至亲被推进火化炉，平日里那个鲜活的人，推出来时却成为一堆骨灰。

因此，当他戴着手套，将骨灰捡入盒中时，每个动作都会特别细心、温柔、慎重，带着敬畏之心。然后将骨灰盒缓慢地递到亲人手中——因为他知道，不能有一个过重的动作，这是他们作为殡仪人员对逝者的尊重。

小杨说，在医学上认为，人死亡后最后消失的是听觉，因此偶尔也会跟逝者说说话，不管他们能否听得见，表达的是一份敬意和关爱。

工资跟普通文员差不多

平时，小伙子和其他00后没什么不一样，爱旅行、听歌、爬山，偶尔还打打麻将！

在心情烦闷的时候，他喜欢安安静静地独自在陵园湖边散步，听听风的声音。

每次向新朋友介绍自己职业时，小杨都很坦然：“我在殡仪馆工作……”对方都会很好奇地抛来一连串问题：“你不怕呀？”“是不是收入很高？”……

他说，有的人对殡葬从业者有一些刻板印象，比如‘赚死人钱’、‘暴利行业’，因恐惧而忌讳，因不了解而偏见。“现在大多年轻人会觉得没什么，不过年纪偏大的人还是比较忌讳。”

在工作中，他依然会面对一些冷眼。有时出去接遗体时，别人见他开着殡仪车，都躲得远远的。有时，家属也不愿意过多接触他们。

他也能理解，一般不会主动跟别人握手，也不会递名片。他们也有一些职业禁忌：不说再见，不说“欢迎光临”。上班时不微笑、不开玩笑、不嬉皮笑脸。

小杨希望，以后能得到社会上更多理解和认可——这是一份普通的工作，对他来说也是一份神圣的工作。

他澄清“天价工资”的传言：“实际上我们工资跟普通文员差不多，福利很好，上班环境安静，也不会涉及到太多复杂的人际交往，比较简单。”

这份工作也有别人看不到的辛苦：冬天遇到半夜有人过世，他需要从被窝里出来，冒着严寒去接遗体；夏天更是顶着高温，有时需要穿防护服，全身很快会被汗水浸透。

让他欣慰的是，家人都很支持和理解他的工作。女朋友有时还会来接他下班，两人干脆就在陵园里散散步。

清明前夕，骨灰寄存室经常会有逝者亲属拜访。杨冬儒为他们打开门，放上鲜花和供果，然后轻轻离开，给家属们与挚爱独处的时间和空间。

他也会代客祭扫，在陌生人的墓前深深地鞠上三躬，再轻轻放上一束鲜花，有时会对着墓碑念委托人的书信，帮带去远方亲人的思念和问候。

上游新闻 纪文伶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