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琛，重庆南开中学语文教师，语文特级教师，重庆市第三批“教育家型教师和校长”培养对象，重庆市何琛初中语文特级教师工作室主持人，重庆市学科名师，重庆市骨干教师，重庆市优秀班主任，重庆市最受喜爱的班主任，重庆市最美女教师，西南大学文学院专业硕士研究生导师。

我走得很慢，但我可以走得很远

文/何琛

ChatGPT大火，尽管还没有对教育形成围攻之势，但是学校仍然与时俱进，准备给全校教职工普及“人工智能”知识。校长提供了一个专家的联系方式，让分管教师培训工作的我具体对接。

专家是我们当地一所知名大学的计算机老师，也是一位海外归国博士。按照惯例，我先给他发了一个短信，简单沟通后，彼此加了微信。我称呼他王博士，他喊我何老师，客气高效地确定了交流的主题和时间。我对他第一印象不错，彬彬有礼，并且有一种特别奇怪的亲切。

因为要做宣传海报，很快，他把一些重要信息发给我。

姓名：王烨，紧接着是一堆头衔。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又一条信息进来，是海报要用的照片，一张笑脸赫然映入眼帘。“王烨！”我惊呼。我的记忆一下子苏醒了，他就是我的第一届学生，毕业了20年的王烨。

“你是我们学校的毕业生？”

“是的，何老师。只是没想到学校现在把初中搬迁了。”他马上给我回复。

准确无误，又欣慰又激动。

停顿了半晌，我给他发了一小段视频。视频是前段时间给青年教师授课时用到的，更重要的是，视频里有他，穿着红上衣，个子还没这么高的他。

“何老师，您是何老师啊！太意外了！”手机那头全然没有了不疾不徐的沉稳，依然是二十年前的一惊一乍。是的，原来他就是这样的。

那是我第一次当班主任，第一次过教师节。那天早读，就他一个人没有按时来。可是那会儿没有微信，手机都没有普及。正当我来回踱步心神不宁，准备给他父母打电话时，他背着书包，背着手到了。

劈头盖脸，我一顿好骂。待我批评累了，他猛一抬头，脸突然展开，眉眼笑弯，嘴快咧到耳根。他双手突然从身后伸到我面前，手里是一束鲜红的玫瑰，“何老师，节日快乐！”教室里传来一阵大笑，迅速响起一阵掌声。我简直哭笑不得，又好气又感动，师生二人竟然愣站着好半天。后面他怎么溜到位置上坐着我不记得了，但是那束娇艳欲滴的玫瑰我是专门买了一个好看的花瓶养了好些天呢。

“何老师，我才回国，一直想找您……”他不停地在说话。“一直找我”，是的，他缠人的习惯也没有变化。

那一年，他和同学们已经升入初二，教书第二年的我获得了一次录像课的机会，录像会制作成光盘在全国发行。市电教馆亲自派人来录，但是只挑选三十名学生。我们班当时有五十名学生，每个孩子都想亮个相。选拔成了必不可少的环节。

王烨也想上课，但是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语文成绩没那么突出。怎么办？他开始绞尽脑汁天天跟我磨。“老师，选我绝对不后悔。我回答问题肯定一鸣惊人。”我改作业，他在旁边滔滔不绝，“老师，我天生上镜，不信你看这几张照片，张张都是帅哥。”他把一沓照片递给我看，我“扑哧”笑了，那还是他百天的宝宝照，别说，还有点儿可爱。“老师，……”他见缝插针，有空就苦苦哀求，请我给他上课“绿卡”。

我决定相信他，给他一次机会。正式录课那天，他平时的吊儿郎当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郑重其事的严谨。回答问题没有半点的调侃玩笑，出乎意料的明晰流畅。

“何老师，我今晚该睡不着了。就像二十年前，我上您公开课的前一晚，兴奋得凌晨二三点才合眼。”他居然也说到了那堂课的往事。师生走进青春故事里，一人一句，回味了好久好久。

第二天，他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个小时到。正式分享前，他去了我任课的班上给学弟学妹们讲话。他指着讲台旁边的单桌说：“我原来坐这个座位。”等着他说豪言壮语的孩子们放声大笑。我也微微有些诧异，一般像他这样带着光环回到母校的学生，大概应该隐藏起自己上不了台面的过往。就算他少年时候确实是不专心学习，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表述。最后听到他清清嗓子总结“路有时候很艰难，但是请你们一定相信坚持的力量。”排山倒海的掌声响起，我看到坐在讲台旁边位置的那个孩子拍得最卖力。我有些明白他坦率的深意。

分享的讲座很成功，他做老师，专心致志地讲，我当学生，全神贯注地听。在讲座的互动环节，一位年轻老师问：“王博士，母校六年给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他沉思了一会儿，朝我看了一眼，“中学六年，我并不优秀，甚至还有些顽劣，我就是刚才例子中的后进生。那个时候我走得真的很慢，但是老师却一直相信我。不停步，走得久也是一种胜利。”他有些动容，“自信和坚持就是六年时光给我的礼物。”他说完这话，又看了我一眼，我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了。

散场了，好多老师围着他交流。我没有走近告诉他，二十年前愿意相信他，只是单纯地觉得他需要相信；但是又特别想告诉他，现在愿意相信他，是因为他用自己的经历告诉我“一个人或许走得很慢，但可以走得很远”。

真是庆幸，慢慢行走的教育路上遇见王烨；真是庆幸，通向远方的教育路上会有更多的“王烨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