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子庄先生的艺术人生（二）

陈子庄(1913-1976)， 原名陈富癸，又名思进，有兰园、南原、十二树梅花书屋主人、下里巴人、石壶山民、阿九等号，晚年自称石壶，重庆永川人。著名国画大师。曾受聘为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馆馆员。在长期研究中国传统书画理论的基础上，逐步形成了自己的艺术思想体系和独特的“子庄风格”。因艺术风格独树一帜，画界称为画坛巨匠、“东方梵高”，其精品已经被国家文物局列为不准出境文物。代表作有《山深林密》、 《秋山如醉》《溪岸图》等，著有《石壶论画语要》。

今年子庄先生诞辰的110周年，10月15日是他的诞辰日。从即日起，永川博物馆设置《记忆---子庄先生的艺术人生》专栏，以纪念这位被尊称为“东方梵高”的陈子庄先生。

石壶往事

陈寿梅（子庄先生幺女）

初到成都。在成都正府街罗兴顺肉店任管账员，同时卖画,与画家刘既明往来。

父亲晚年有无题诗云：“何时幼年便弃家、人穷命贱似泥沙。寒侵肉缩皮成皱，饿疾肠枯眠着花。白发丹青同梦幻，布衣笠屐遍天涯。此生潦倒前生业，缚屋依山壁上蜗。”

在成都经人介绍从萧仲伦先生学《老子》、《庄子》、《楚辞》,萧先生和陈步鸾先生为人高洁，父亲生着布衣自奉简薄的为人受到很大影响。父亲读书遇到好文章，常自抄录在别册上，闲时取出来高声朗咏，善作诗。

1932年,父亲19岁。从南社社员蔡哲夫、谈月色夫妇学书法刻印、从学者陈步鸾、肖仲纶读《老子》、《庄子》、《周易》。秋，黄宾虹来四川游历，在成都期间借寓李天明“一庐”，与老友蔡哲夫、谈月色及成都名宿林山腴、画家沈渻庵等人往来。父亲因蔡、谈二先生关系，得以观黄宾虹作画，这是父亲第一次有机会亲见中国近代绘画史上大师级人物创作。绘画创作的实际情况，对他启获良多，为他以后从黄宾虹山水画法中悟出自己独特的山水画风格种下前因，他中年后从黄宾虹山水画画法中悟出了自己独特的山水画风格。

1936年，父亲23岁。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关键重要的年头，这一年成都职业画商开始卖出陈子庄的作品，也是在这一年父亲以青年画家的身份与四川军阀王缵绪结为至交。经王缵绪多次邀请，齐白石终于在1936年4月，从远方的北京来到成都。父亲陈子庄因与王氏关系，得以观齐白石作画并当面请益。齐白石富于创造性的艺术表现能力给父亲以巨大的震撼，他一生将要经历的艺术道路大致方向，其实在与齐白石并不很长的接触中就已经决定了。三四十年代四川绘画风气相当保守，一些画家仅仅是追摹海派绘画风格就被目为新派人物，齐白石大笔挥笔酣墨畅浓墨重色的风格令不少画家瞠目结舌，毁誉均不赞一辞。也许正是这个原因父亲虽然受到齐白石艺术思想巨大的影响，但当时并没有立即产生反应。直到差不多二十多年后，这种影响才从他作品中流露出来，可知艺术给人的感动愈深刻，影响就愈深远，齐白石不曾想到，二十多年后陈子庄将长成参天大村。二十出头的父亲，由于动荡不安的年代，此时他心思没有全部放在艺术上。他热心于事，对政治抱有巨大的热情，而且能接触到四川军政上层人物。

1933年，父亲20岁，在德阳教武术、卖画为生。

1936年，父亲23岁。由成都陕西街“荆关拾遗斋”画商吴休庵、张官如经手卖画，与四川军阀王缵绪往来。因前夕父亲在成都参加国术比赛击败国民党二十九军教官、得以王缵绪的青睐。

1937年，父亲24岁。秋末冬至，因四川省政府通缉潜回永川，后去重庆。当时，重庆是陪都，全国中心。随着各地逃难者的涌入，书画文物大量入川。1938年夏天，四川省政府主席王缵绪聘请陈子庄为私人秘书，为他签收文物字画，教授王的儿子绘画。当时四川的落魄文人画家，多为生计而持所仿制的文物字画出售，父亲明知其伪，却为济其落魄文人之困多有收购。他曾言：王收藏甚丰、公务又忙，哪有暇逐品赏，不过兴致来时提几件精品看看罢了。

1936年，父亲23岁。

1938年，父亲25岁。春，在永川民教馆教武术、绘画。夏秋在重庆，与王缵绪交往密切，为其鉴定、收购古书画。由重庆淳辉阁经手卖画卖印。与学者杨子浦、画家晏济元、武术家朱国福等人交往。4月，王赞绪代理四川省政府主席。8月，四川省政府改组，王任主席。

1939年，父亲26岁。在重庆，与张澜、张大千等人交往。

1936年到1939年，父亲以王缵绪结为幕僚的身份活动。1938年，王任四川省主席，父亲已经接触到四川省最高权力了。这时抗战已爆发，中央政府迁往战时陪都重庆，父亲也随王缵绪往重庆活动。在重庆，父亲结识的文化人有学者杨子浦、画家晏济元等，又与张澜先生特别投契，来往密切。1939年秋，蒋介石密令王缵绪杀张澜、何尤渊，父亲因与王氏有往来，某一天父亲在王的书房作画，偶然机会发现蒋介石的密信。当父亲把密信打开时，观之大为惊讶连夜告知张澜。张澜得知后、得于幸免。

追究谋杀张澜失败原因，父亲有重大嫌疑，但因王氏竭力担保、父亲暂时还安全。他为了避祸，秋冬之际乘木船长江东下，打算出川去参加抗日游击队。船刚到万县，便被守候于此国民党宪兵十二团捕获、押送重庆军法执行总监部、关押土桥场申家沟监狱。

申家沟监狱是国民党关押重罪犯的监狱，很少人能活着出去。王缵绪这时早已明白父亲泄密，但在人前仍竭力为其辩解，这一案就此拖延下来。在这期间，社会上风传父亲私放张澜的事，都认为这是了不起的义举。当时父亲名声大著，时人视皆称为侠义之士。看监的监子头对父亲早有耳闻，就主动帮助他代买纸笔墨砚，一应俱全。就这样，父亲二耳不问窗外事、一晃就长达三年，在监狱里每日坚持读书、作画、写字，从未间断。他特别之处是勤奋好学，这是奠定艺术绘画成就的基石。

父亲帮助张澜后，这期间社会上风传，都认为这是了不起的义举。1941年春天，国民党元老石青阳之子，青红帮要人石孝先闻父亲豪侠之名、设法营救出狱，以重金结交。父亲出狱后即回老家荣昌县。冬，经石孝先介绍做孔祥熙的私人秘书，以性格不合、到职三天离去，并与石绝交。

1942年，父亲29岁。在荣昌，任哥老会“叙荣社”社长、青帮“进德社”名誉社长。往来于重庆、荣昌、永川、大足等地。

1943年，父亲 30岁。在重庆，因杨子浦介绍认识章伯钧，随即加入农工民主党，后又参加民主大同盟。与张伯钧、张澜关系密切。

这一年，父亲在荣昌建私宅“兰园”，取本县富绅张绍卿次女张开银为妻，作为定居之想。然而，在那个多事年代，平静的乡居生活，不是父亲性格能消受的，与章伯钧、张澜关系密切，此后数年都在重庆周旋。

从荣昌县城走路大概十分钟就到“兰园”别墅了。“兰园”位于荣昌东门外，距离县城有半里路程，青砖瓦房。院落门前有十二树梅花，庭园内设有兰圃，并有各种植被花木等，环境优雅，院内有浓厚的书香韵味，分内花园和外花园，正对着是祭祖房，和客厅书房，正房有几个房间，雇有两名保镖，一名打理花园的工人。

窗明几净适合父亲静心治学，他请名师指点诗词：研究经诗，尤对书画金石篆刻钻研。每年定期外游写生，开仿古画展等，开设金谷茶园，多则闭门读书，非常珍惜每寸时光，读书多靠自学、过目不忘，文读一遍都能背诵。父亲非常勤恳好学，努力地读书、作画，他很珍惜时光。陈步鸾、肖仲纶、学者是常客还包括书画界、各家名流，戏曲界、儒释道乃至伊斯兰教等各路高人、川剧名角，都经常到兰园别墅来。父亲很好客、待客人厚道也很讲究、给客人泡上茶，端上甜品蜜饯、和冬瓜糖、怪味胡豆、花生等。父亲很尊敬各家老师，父亲喜欢古筝和古琴，关于音乐方面的他都得喜欢，他很重视各方面的修养。

以前父亲常讲述画品通，音乐通。那时我年幼、不太理解父亲的讲述，正因他有卓越的见识，在他绘画天地里给人留下超乎寻常的画境和构图。

1944年，父亲31岁。在重庆、荣昌等地往来。

1945年，父亲32岁。在重庆。8月，日本投降。秋，国共二党和谈开始，父亲陈子庄随张澜等参与和谈活动。

1946年，父亲33岁。在重庆、荣昌间往来。

王缵绪一直对张澜事件耿耿于怀，认为父亲在这件事上险些弄得自己下不了台。父亲出狱后，王借一次见面机会当面质问父亲为何因一个朋友出卖另一个朋友。父亲回答说：“你们二位都是我朋友，你要杀张澜，我既然知道了自然要救他。如果张澜要杀你，我知道了也会救你。”王听后大为感动，认为父亲够朋友，二人合好如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