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21日，云阳上坝乡红旗小学，孙洪磊带着班上的学生在操场玩耍。记者 尹诗语 摄/视觉重庆

2023年12月22日，云阳县耀灵镇，晚餐之后，孙洪磊一家人准备出发回到万州梨树乡龙头村七组的家。

2023年12月29日，周五，海拔1100多米、地处云阳最北端的上坝乡红旗小学飘起了雪。

当日下午2时30分，放学铃声响起，孩子们欢呼着冲出教室，向着家的方向奔跑。

送走孩子、在寝室里整理好行囊，红旗小学安稳办主任、数学老师孙洪磊走出校门，驾车驶向位于云阳最南边的耀灵小学。

自2016年9月任教红旗小学以来，几乎每个周五下午，孙洪磊都会驾车从红旗小学到耀灵小学，与担任学校教导处主任、语文老师的妻子向玲汇合，再一起回到位于万州区梨树乡龙头村七组的家中，全程接近180公里。

南北之间，7年有余，故事简单却不平凡。

“能和她在一个县里工作，心里就很知足”

车行缓缓，孙洪磊的思绪回到了7年多前的那个初秋。

“连考了6年，终于考到云阳当老师，能和她在一个县里工作，心里就很知足。可这学校确实远了点……”孙洪磊说的“她”，正是如今任教耀灵小学的向玲。

时间的指针，继续回拨至2005年。

这一年，向玲走出万州龙头村的大山，来到了原西南大学育才学院求学。一年后，孙洪磊从遥远的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考进育才学院。

原本没有交集的两人，开始相识、相知、相爱。

“她毕业后考到了云阳，然后选了离屋头最近的耀灵小学。”孙洪磊的言语里满是幸福，“我就想着离她近点，所以边工作边考试，连着6年报考云阳的教师岗位。”

2016年，孙洪磊终于拿到了入职通知，“教委说红旗小学缺老师，问我愿意去不。我想着只要能在云阳，去哪都行。”

任教红旗小学，孙洪磊要回向玲的老家龙头村却成了大问题，“即使每次都搭同事车到云阳，还要转车到万州，再从万州转到梨树乡，然后坐摩托回到龙头村。”

为了解决通勤问题，两人商量着买了一辆车，约定每周五由孙洪磊驾车至耀灵小学接上向玲一起回龙头村。

“不管在哪工作，当老师就不能误人子弟”

车出沙市，沿汤溪河前行，鱼泉就在眼前。鱼泉街1号是个加油站，工作人员与孙洪磊熟识。

“天冷的时候，孙老师经常从我们这里带柴油回学校。”为什么带柴油？工作人员也门清，“天一冷，上坝用取暖器的就多了，电力负荷大了就容易断电。柴油是给食堂发电用的，住校的学生不能饿肚子。”

高寒偏远，可红旗小学和相距10余公里的上坝小学，却是周边孩子走出大山的希望。至今，红旗小学还有100余名学生就读。

“不管在哪工作，当老师就不能误人子弟。”孙洪磊坦言，“相比于天冷断电，以前交通不便的时候，送教才是个大问题。”

上坝乡治安村三组，曾有两名智力残疾的孩子，孙洪磊和同事方绪燕主动承担了送教的任务。

“很烂的机耕道，车子上不去。送教是每周一次，一次步行往返要4个多小时。”2018年冬天，午后漫天飞雪，送教回校的两人在风雪中几乎被冻僵。

时任红旗小学校长的熊长喜不顾众人劝阻，驾车闯上了机耕道，接上成了雪人的两人。回程时，车却因路面积雪滑进了边沟。

“后来乡里又派了个越野车才把我们接出去。”其实，在孙洪磊送教之前，向玲在2016年就开始为学生送教上门，一送就是6年。

南北两端，夫妻俩用自己的爱心，温暖着山里孩子的心灵。

“不能方便了我们，让别人不方便”

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后，再过几个弯就将行至高阳。

“就是这个弯道，一个满载砂石的大货车侧翻后砸向了我们……”孙洪磊还记得那是2021年4月的一天，他从龙头村驾车出发将向玲送至耀灵小学，途经云阳县城时顺路捎上了傅玉莲、金莲、贺志琴三名同事，“当时傅玉莲怀有身孕，贺志琴还带着她十个月大的孩子……”

货车如一座小山从左前方倾轧而来，右边是边沟，无处避让，巨大的冲击力让孙洪磊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孩子的啼哭唤醒了昏迷中的孙洪磊。此时的事故现场已是警灯闪烁，救援人员正紧张施救。

来不及查看自身是否受伤，孙洪磊第一时间找寻同乘人员。看着他们在自己的呼唤中慢慢醒来，惊魂未定的孙洪磊这才稍稍安定。

“车头已经完全被砸没了，万幸的是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大碍。”帮医护人员将同事送上救护车，通过电话向熊长喜讲述情况并请假后，胸口早已疼痛难忍的孙洪磊这才坐上救护车，被送往云阳县人民医院。

病房里，孙洪磊拨通了向玲的视频：“发生车祸了，胸口抵了一下，检查了没什么大问题。”

为了不让妻子担心，孙洪磊将事故轻描淡写。

直到又一个周末，在修理厂见着了自家完全报废的车辆，向玲这才明白丈夫经历了怎样的生死一瞬。

车祸，让云阳教委领导再次决定将孙洪磊调往耀灵小学。

再一次，孙洪磊与向玲商量后，婉拒了云阳教委的安排，“调一个出来，就要调一个进去。不能方便了我们，让别人不方便。在那待了那么多年，我也习惯了上坝的生活，也舍不得离开红旗小学。”

“都是当老师的，我理解你的心情，你赶紧去吧”

其实，孙洪磊初到红旗小学时，两人都藏着一个共同心愿：一起努力，考进云阳县城，或者孙洪磊能调到离耀灵小学近一些的学校。

可2019年底，两人第一次婉拒了云阳教委将孙洪磊调往耀灵小学的安排——当时，云阳教委相关部门第一次得知了两人的故事。

2019年6月27日，从红旗小学驾车匆匆赶往耀灵小学的孙洪磊，在龙角接到了搭乘同事车辆赶往县城医院的向玲——当时，怀孕两个多月的向玲出现了先兆流产的症状。

云阳县人民医院检查室内，医护人员正为向玲做着细致的检查；检查室外，担心妻子安危的孙洪磊不时回复着手机上的信息。

当天，是孙洪磊带领的第一届毕业班的毕业典礼。校园里，孩子们围坐在夜色笼罩的操场上，等待着不知何时才能归来的班主任。

“劳累引起的，卧床休息几天就行。”医生的话，让两人长出了一口气。

在病房里安顿下来后，看着欲言又止的丈夫，向玲轻轻拉起孙洪磊的右手，“都是当老师的，我理解你的心情，孩子们都在等你呢。你赶紧去吧，我没事……”

待孙洪磊万般不舍地转身离去，向玲的泪水这才夺眶而出。

深夜，操场上的孩子们终于等到了：校门口车灯亮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在车灯里狂奔而来……

“那一瞬间，我明白我和向玲离不开红旗小学和耀灵小学、离不开这群孩子……”孙洪磊话语坚定地说。

2023年，两人在云阳县城购置了房子，两个孩子也在云阳县城上学，“以后，我们将会从南北两个方向，向着云阳县城双向奔赴……”

故事未有终章，热爱与坚守亦不限于南北之间。

新重庆-重庆日报首席记者 陈维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