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2月，由张艺谋导演，雷佳音、高叶、马丽、赵丽颖主演的电影《第二十条》，在春节档上映后获得了票房与口碑的双丰收，更引发了社会公众对刑法第二十条有关正当防卫法条的讨论与思考。《第二十条》聚焦社会现实，探讨正义与邪恶的博弈，与张艺谋导演去年9月上映的《坚若磐石》在主题上有相似之处。此片围绕刑法第二十条展开叙述，镜头语言细致深入，剧情引人入胜，呈现出普法电影所特有的庄重基调。

作为严肃的现实主义题材影片，《第二十条》中加入的家庭元素和喜剧情节，并未削减其深沉的内涵，反而增加了影片的戏剧张力和情感层次。相比同类型的影片，《第二十条》有笑有泪，张弛有度，给观众带来了更丰富、更具沉浸感的观影体验。故事讲述了检察官韩明为给儿子韩雨辰提供更好的学习环境，而借调至永恩检察院挂职工作时面临的重重困局：儿子韩雨辰为保护被霸凌同学打伤霸凌主谋后，拒绝道歉而面临行政拘留；公交车司机张贵生见义勇为案波澜再起；王永强、郝秀萍夫妻被霸凌案更是错综复杂。面对棘手的事件，检察官韩明在法与不法之间寻找正义的应许之地，重拾初入检察岗位时的热忱与勇气，最终用自己的方式还给当事人一个公道。为深刻体会影片内涵，西南大学师生展开对话。

大众普法，扶正法治天平

研究生涂涵钰：我国的刑法法条一共有四百五十二条，其中，第二十条规定：“为了使国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而采取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对侵害人造成损害的，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正当防卫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的，应当负刑事责任，但是应当减轻或者免除处罚。”该影片为什么会选择《刑法》第二十条作为主题，这一主题有怎样的现实意义？

博士生导师董小玉：莎士比亚在戏剧《一报还一报》中写到：“也有犯罪的人飞黄腾达，也有正直的人负冤含屈。”让我们感到法律与正义间关系的复杂。尤其是当我们聚焦《刑法》第二十条，更能感受到其隐含了对法理与情理、是非与利弊等多重伦理道德问题的思辨。自古以来，法律天然就与正义站在同一阵营，捍卫着社会的公平与秩序。但受司法惯性和思想桎梏的影响，有关正当防卫的裁定饱受争议。清华大学法学院教授张建伟对此深有感触：“在司法实践中，类似的案件是否构成正当防卫，一直是司法机关长期关注和讨论的一个问题。”而正当防卫保护的是在危急紧迫境况下公民自我保全的权利，它作为一项保障人民利益的刑事法律制度，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影片之所以选择《刑法》第二十条作为主题，正是因为这一法条背后蕴含着对法理与情理的深刻探讨，同时也体现着随着社会发展和司法实践，法律的不断完善。过去，《刑法》第二十条所引发的争议与关注，推动了广大网民对法律的主动认知和自我学习，而在当下全面依法治国的语境之下，社会公众更需学法懂法守法。影片紧紧围绕《刑法》第二十条展开，不仅承担了普及法律知识、提升公众法治意识的社会责任，更进一步推动了社会对法律的深度思考。

影片从两个层面来表现了《刑法》第二十条：一是借助三起典型的正当防卫的案件，生动而深刻地展现了正当防卫法条的具体内容和适用标准，为观众提供了一次直观的法律条文普及。二是影片不仅仅停留在对法条的表面解读上，而是深入挖掘了《刑法》第二十条背后的司法实践和法理内涵，也引发了观众对公平和正义更深层次的思考。影片的这种表现方式，不仅将对《刑法》第二十条的解读上升到整个法律和司法系统的高度，更在公众心中播下了法治意识的种子，有利于弘扬社会正气，涵养法治精神。

近年来，“昆山反杀案”“余欢辱母杀人案”等涉及《刑法》第二十条的相关案件持续引发了网络上的激烈讨论，大众对案件的高度重视也推动了《刑法》第二十条的解释和完善。随着2020年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印发了关于依法适用正当防卫制度的指导意见，那些在见义勇为、绝处逢生时出于无奈而采取的防卫行为，终于得到了法律的明确支持和保护。这一重要举措不仅回应了广大人民群众对法律的期待，更坚定地表明了社会绝不纵容任何不法行为的决心。

剖析悲剧，唤醒滚烫红心

研究生涂涵钰：在影片中，检察官吕玲玲和韩明在办案陷入困境、伸张正义面临失败时曾说：“法不能向不法让步。”这是法律至高无上的权威的庄严宣示，也是社会公平正义的底线所在。在这样一部致力于普及法律知识的电影中，张艺谋导演为什么要突出地表现正义蒙尘时的悲剧、法律完善前的挣扎与阵痛？

博士生导师董小玉：黑格尔在《法哲学原理》中提到，法律规定得愈明确，其条文就愈容易切实地施行。人们习惯将法律和法治比做天平。然而，这架天平并非自然生成，它的平衡需要法律的不断完善和自我校准来维持。在影片中，主角韩明说：“法律的权威来自老百姓最朴素的情感诉求”，此言不虚。早在《社会契约论》中，卢梭就曾指出：“法律只不过是我们意志的记录。”在影片中，无论是宁愿冒着留下污点的风险也决不向施暴者道歉的韩雨辰一家，还是坚持追查案件，不惜顶撞领导的检察官吕玲玲，亦或是宁可选择跳楼而为丈夫争取公道的郝秀萍，以及因见义勇为致他人受伤，出狱后坚持上访的张贵生及其女儿，他们都以一颗滚烫的红心捍卫法律，坚守正义。

在现实生活中，同样有千千万万个如同影片中那些以一颗红心维持天平平衡的勇敢个体，正是因为他们的坚守，正义和真理才得到捍卫。当观众因正义蒙尘，因法律完善前的痛苦挣扎而感到愤怒、不平与触动时，“我们的意志”“最朴素的情感诉求”就如同涟漪般扩散，成千上万颗红心就会被唤醒。这些被唤醒的红心，正是正义天平上不可或缺的砝码，它们推动着法律的完善与进步，促使法律更加贴近民众的需求，让法律真正服务于人，更好地保护每一个需要保护的个体。

中国政法大学刑事司法学院教授罗翔对这部影片评价道：“这个电影不仅仅是一个普法电影，它不断地向我们内心追问，我们应该如何过这一生。”影片不断引导观众向内审视，思考如何过好这一生，如何在生命中追求和坚守正义，并为之付出努力。当我们为正义的迟到而落泪，为法治的健全而呐喊时，才能真正实现“法不能向不法让步”的美好愿景。影片所带来的精神力量的凝聚，正是《第二十条》最为出彩和动人之处。

文/董小玉、涂涵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