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被诊断出阿尔茨海默症，现在她等于是我的‘娃娃’。”老梁说得理所当然，“以前她爱护我，现在我爱护她，这就是母子。”在照顾母亲的6年中，老梁也曾暴躁过、崩溃过、吼叫过。但每当看到母亲那双迷茫混沌的眼睛，心酸都会烧红他的眼眶。为了让妈妈的记忆溜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老梁这个从不信命的重庆男人却选择相信奇迹。
近日，老梁照顾母亲梁伯华的视频引起媒体和网友们的关注，在一声声“孝子”的赞叹中，老梁说得朴实：“我没那么伟大，她是我的妈，谁都可以不管她，但我必须管！”
妈妈生病了
他说：“卖房，回家。”
老梁全名梁昊，随母亲梁伯华姓。“父亲在我4岁时就和妈妈分开了，我就跟着妈妈的姓。”自我介绍时，老梁特别提了一句，最后又强调：“我妈妈一个女人，从小把我们姐弟几人拉扯大，不容易。”
因为妈妈“不容易”了一辈子，所以在老梁眼里，他眼前经历的“不容易”都不算什么。
2017年，是老梁和妻子汪义红在广州定居的第20个年头。这座沿海城市，有他们打拼了一辈子的成果：事业、车房、人脉……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直到他接到远在成都的儿子，梁根源的电话——
“爸爸，奶奶病了，阿尔茨海默症，医生说她身边不能离人。我才工作，实在照顾不了她，你看怎么办？”
老梁沉默了。20年来，他和妻子为了事业，让远在成都定居的母亲和儿子都被打上了“留守”的标签。现在母亲生病了，他还要让老人“留守”下去吗？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样的遗憾，老梁不接受。
当晚，在广州年收入已达30万的老梁郑重地对妻子汪义红说：“媳妇儿，我们回去吧。”
“但是我们一辈子的努力都在这里，回去不容易，要不我们拿一个人回去照顾妈？”汪义红一时接受不了放弃所有的选择。
“但是，你的父母年纪也大了，儿子有自己的事业，我们也快退休了，总不能照顾老人的事还要小辈去做吧。”
夫妻俩达成一致：“卖房，回家！”
妈妈很抵触
他说：“别把她当病人。”
“妈，现在都晚上11点了，你在找什么？”窗外一片漆黑，屋内一片狼藉。陈设本就不多的房间里，床垫被翻开扔在地上，床架“失踪”了半块，衣柜大敞，衣物扔了满地……
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满脸焦虑地乱逛着，口中喃喃自语：“我的钥匙去哪儿了。”
她就是老梁的母亲梁伯华，今年81岁。此时此刻，老梁一边跟着母亲找钥匙，一边不停安抚：“你别急，你别找，我来找。”
很快，老梁在洗手台上发现了钥匙，但他并未立刻拿走，而是返回卧室对母亲说：“来，你跟我来。”
母亲一脸迷茫地跟着老梁来到洗手台，一眼就看到了钥匙。但拿在手里仅几分钟，她又一脸不高兴地问老梁：“你拿我钥匙干什么？”
此时老梁的“百口莫辩”与母亲的“无理取闹”，就是他最深的无奈。
“她以前很爱打抱不平，讲道理，十里八乡村民都找她‘主持公道’，得病后健忘、古怪、暴躁。”老梁说，最心累的是，母亲会没来由地生气，然后向所有亲戚、邻居、路人“告状”——“小儿子虐待我，一个月不给我吃肉。”
“能解释吗？我们解释不了。”老梁很无奈，只能采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方式与母亲相处。怕她爬高，桌椅板凳收了；怕她开火，灶台拆了……整个房间就剩张床。
母亲反抗着，要么不吃饭不睡觉，要么崩溃哭泣，动不动就偷跑出去。这种“不服管束”让老梁焦头烂额。
无奈之下，老梁再次带母亲就医。“我一辈子都记得那位医生的话，他说‘虽然阿尔茨海默症不可逆，但也要相信奇迹’。”老梁回忆，就是这句话，让他从“治不好”的绝望中走了出来，他相信有奇迹，所以耐心也更多了。
通过大量阅读资料与经验请教，老梁得知，要像带孩子一样待母亲，别把她当病人。
于是，老梁把母亲房间里的陈设都摆了回去。不仅如此，他还把母亲自己的照片放大，挂满了房间。
妻子不理解，老梁回答：“只剩一张床的房间是监狱，妈妈不是犯人。”至于为什么要挂满照片，老梁说：“根据我的观察，阿尔茨海默症病人每天都在思考三个世纪难题：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嘛？挂照片，就是要帮她解决这些难题。”
房间有了生活气息，母亲也不再反抗了。
妈妈好转了
他说：“天亮了。”
帮母亲留住记忆是老梁每天都要做的事。
一大清早，打开母亲的卧室门，老梁会雷打不动地问三个问题：
“你是谁？”“我是梁伯华。”
“你在哪儿？”“我在小儿子家。”
“你要干嘛？”“我要去打太极拳了。”
太极拳是母亲的爱好。为了帮助她强化记忆每天都要打太极这件事，老梁把母亲的太极服，挂在了卧室里最显眼的位置。
但有一天，母亲非要在凌晨去打太极拳。这时，老梁意识到，母亲已经失去了判断白天和黑夜的能力。
心痛又无奈。但老梁却很快振作起来，每天清晨和夜晚，他都会把母亲牵到窗边说：“妈，天是亮的，就是白天，可以打太极拳。天黑了就是晚上，要睡觉。”
上百次的重复后，突然有一天清晨，老梁听见母亲说：“天亮了。”
那一刻，老梁的心也亮了。
于是，“重复”成了老梁生活中的高频动作，带母亲去家附近的公园散步，她会不停问：“这是哪儿。”去商场，她也会说：“我没来过。”
今年上半年，当老梁再带母亲去公园时，忽然，她说：“这里我来过。”
“这里，我来过。”母亲消失的那些记忆，仿佛在回溯。那一刻，老梁觉得内心云开见日，也许是坚持有了意义。
“妈妈，你真棒！”老梁抚摸着母亲的满头银发，哽咽着夸张赞美。就像是年轻时的母亲，夸张地赞美着还是孩子的他。
“这样的耐心不是一般的人能做到的。”“你是一个孝顺的儿子。”“为你的孝顺点赞。”在老梁的视频下，网友们纷纷点赞，他的粉丝至今已达1.1万。
面对这些赞扬，老梁说：“照顾妈是天经地义。”
说起做小视频，老梁的初衷很单纯：“老太太经常跟我儿子、表兄弟告状，还和邻居说我一个月不给她吃肉。我必须录点东西，留个‘证据’。”
但后来，“证据”留多了，老梁却发现，每当他把视频拿给母亲看，老太太仿佛都会有一瞬清醒，对着视频喃喃自语：“我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我怎么会这样，你们辛苦了。”
虽然依然转眼就忘，但母亲一瞬间的体谅也会给老梁带来莫大的鼓舞。
“也许有一天，我真的有办法，让妈妈重新变回那个，受全村人敬重的女强人也说不定。”谈到未来，老梁说得信心百倍，就像他社交平台上的签名写的那样：我就是那个“天选之子”。
注定要陪妈妈走完这一辈子。
新重庆-华龙网记者 姜念月/文 受访人/图 曾静/视频 林楠/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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