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 年 6 月，艺术家张杰的个展“交错的目光——张杰油画艺术展”在天津美术馆展出，全面展示了张杰上世纪90年代至今的丰硕创作成果。艺术家用他独特的视角和创造力去描绘他所处时代的现实和感受。展场内引人入胜的视觉效果，触动着观众的情感，引发共鸣，从而推动了人们对社会和文化的反思和进步。

多年来，张杰的艺术实践紧密跟随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城市化进程，他敏锐地捕捉到自然与城市景观的演变，以及当代社会群体性的生存状态。通过厚薄色层的反复覆盖，以“重叠”的手法将这一切交汇在作品当中，他不仅融合了中西方艺术的精华，更赋予了画面全新的观看角度。张杰的艺术创作不仅是对现实的再现，更是对时代的感悟和情感的表达。他通过绘画的方式，将个人与世界、自然与城市、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关系进行深入的探讨和思考，所反映和记录的不仅仅是一个瞬间或一段时期，而是一个时代的状态、精神面貌和文化特征。

虚幻的真实

问：今年您的最新个展“交错的目光——张杰油画艺术展”在天津美术馆隆重举办，展出了您近10年来的100多幅作品，从油画语言研究到新视觉探索，此次展览是以怎样的线索和方式来呈现的？

张：此次展览，我以艺术家视角和观看世界的方式，聚焦自然与生态，聚焦我们生存的城市与社会。

第一部分是“观·影”。以艺术家的特殊视角关注自然光影的呈现，这种光影是自然山水的光影和我油画语言表现的光影之间的相互转换。从稍纵即逝的时间当中，寻找动与静，形与影之间的相生关系；或者是虚与实以及形与影之间相互衬托的关系，更多的是对自然美、原生态的感悟，以光与影来澄明光影之原境的美。

第二部分是“观·察”。以一定的社会叙事性或象征隐喻的方式，表达今天的社会发展。也是人类文明走到今天，对生态、自然相互关系出现问题的一种反思，是对人类今天生存环境的关注。将个人心性与自然景观或社会氛围与历史演进相融合，形成生态的反思或现代性的批判，亦或是对我们诗意栖居理想的渴望。

第三部分关注我们的城市与社会，主题是“观·众”。所谓“众”即关照城市里的芸芸众生。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最具特色、最具生命力、给艺术带来无穷创作源泉的，是城市化的进程，其中，人所构成的社会形态尤为重要，这部分我更多地关注城市与城市中人的生活状态。

最后一部分是整个展览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主题“观·城”。静观城市的重重幻象，表现城市交织出的虚幻的真实，是对后工业时代城市景观的反思。纵观中国城市化进程中城市的发展状态，我发现重庆所呈现的视觉现象很有特色，它的地理、历史，以及现在繁华的城市景观极具代表性。所以，我以重庆城市景观的描绘，来表现当今城市绚烂、神奇、梦幻般的视觉效果。

此次展览我通过四个不同的视角，不同目光相互之间的碰撞交错，将传统与现代、乡土自然与城市之间的交错，共同构建成中国今天特有的视觉现象。在艺术创作中以多样化的视觉元素，全方位呈现今天中国崭新的、丰富的、带有生机与活力的时代奇观。

问：从乡土到城市，从自然到生态，再到回归城市以及城市中追梦的人，多年来您的创作主题始终围绕当代社会的现实展开。但您的绘画是对客观现实的表现而非再现，您是按怎样的逻辑对现实进行重新编码的？您的绘画语言是在怎样的框架中生成的？

张：所有我对世界、对中国现状的思考，更多的是对中国当今环境中人的生存状态的主观感受。艺术家最重要的是以形象的、意象的或图像的方式，将感受进行重新编码形成画面构成和形式语言。

我想通过视觉的方式传达，以图像的方式记录我对时代的感受。它是生活在这个时代、这种场景里的当代人的视觉感悟与表达，所有的语言都经过了艺术家以视觉的方式加工、渲染和强化。通过画面上斑斑驳驳，有松有紧，充满着矛盾、闪烁和变化的用笔、用色、肌理相互之间的错位和碎片化的图像符号，来表达这个时代给人带来的多样性、复杂性、矛盾性和不确定性。

问：“重叠”是您创作的一个关键词，涉及您对世界的认知、对时空的重构，以及画面表现形式的建立，是否可以将“重叠”看作您创作的一个基本方法论？

张：对，这也是我对世界的理解和认知。我们的世界走到今天，它是不同文明、不同历史的世界，它们相互交织、不断重叠，构建成我们今天的视觉景观。历史不断重演，形成我们对历史和人类文明认知的重叠概念。

作为艺术家，也应该寻找一种特有的方式，表达几千年文明构建起的城市和人类，探索人类彼此之间的思想和情感是如何交织在一起的。在艺术创作中，我以不同的侧面、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层次表达我们的世界。通过画面色层厚薄不一的反复覆盖，在重叠中表现我对世界的认知，在过程中形成新的、丰富的视觉效果，这是我创作的基本方法论，基本的语言表达方式。

问：2023年您延续了“城市的风景”系列作品，但作品面貌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比如更加突出俯视的全景视角、画面出现更强的不稳定感，更强的斑驳感，您现在在绘画的本体语言上有哪些新的思考或改变？

张：社会发展到今天，很多美好的景观稍纵即逝。当代社会的很多观念和视觉体验都是碎片化且多义性的。所谓多义，即一个世界有不同的解释，一个对象有不同的认知方式。这种丰富的、多义的、碎片化的对象，构成了今天丰富的视觉景观。对当代社会感悟表达的不确定，形成了我以不断重叠的画面来构成一些不稳定的感觉，底层似乎变成了表层，颜色之间错综复杂，构成形象的丰富性和碎片化。

当今社会获取的知识呈现出碎片化的特征。碎片化信息的弊端是缺乏事物之间的逻辑关系，优点是给我们提供无限的信息资源。聪明的人会从这些碎片化信息当中找到联系，主动构建更加丰富和全面的认知。当代社会的这种特征，构建出当今人类生活的丰富性、思考问题的多面性，以及对问题把握的整体性要求，所以“城市风景”的表现，我以俯视的方式，以更远、更宏大、全局式的形式，将不同的感悟化作各种符号堆砌在一张画面中，表现城市碎片化的、特殊的、闪烁的状态。观众可以从不同的视觉形象中找到它们之间的联系，根据自己的感受串联起心中对城市的理解和感悟。

根据自身阅历重新诠释个人的视觉认知

问：高科技带来了便利和效率，但去中心化和碎片化的生活方式也让人们的生活和精神世界越来越支离破碎。今天在表现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城市，以及人与自我等关系时与您过去的思考和表达是否有一些改变？

张：当今世界最大的特点就是它的丰富性，很难用一个概念、一个词语概括这个时代的特征，这种碎片化、去中心化给我们带来无限的可能性和不确定性，而这些可能和不确定性对人类未来的创造将发挥更大的可能，对人类的关注、认知提供更大的空间。观众不只是按照艺术家的想法去体验作品传递的思想，而是根据自身阅历重新诠释个人的视觉认知，我认为这种碎片化的、多元化的、去中心化的、多义性的视觉形象，为我们创造更丰富的视觉体验带来了可能。

问：您创作油画已有四十余年，面对当代艺术越发多元的观念与形式表达，您为什么始终坚持用绘画对现实世界进行观察和描绘？

张：世界无限大，我们对世界的认知也是无限的，但是作为个体的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作为一个人，你有很多对世界的认知和感受，需要寻找一种最能体现自己的认知特征、最能表达自己内心特点的语言方式来表现这个世界。

一个人的一生可能对某些方面的表达比较敏感、比较自主。从我个人几十年来接受的教育和艺术创作来看，我觉得绘画能够比较准确、具体和形象地表达我对世界的理解和认知，表达我对自然的情感或者对人的焦虑，我就坚持这种表达方式。

问：很多人说摄影出现之后，有一部分绘画就终结了，如今AI成像技术所展现的能力与潜力又对绘画产生了更大的冲击，它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呈现我们想要的各种画面，面对这样的技术是否又有一部分绘画会消失？能够留下的将会是怎样的绘画？

张：很多年前我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上世纪90年代电脑刚普及，图像处理软件Photoshop的出现能快速生成一张画，还能将图片处理成模糊、马赛克、风吹等效果，当时我认为这个软件的存在，绘画变得没有意义了。然而几十年来，绘画仍然有它自身的活力。

AI的底层逻辑是模仿人类的创造、学习人类的思维方式，如果它仅仅停留在模仿和学习的过程，那它的创造力、情感的体现力会受到一定的局限。如果我们的作品停留在对现实简单的再现，画面构成上简单的炫技，那么AI和一些现代科技图像处理可能会取代它。如果一件艺术品有人类自身独特的感悟、独特的情感体验、独特的创造，能够给观众带来新的视觉体验，这样的艺术应该是永恒的。反观那些没有生命，没有情感的图像、绘画，早晚会消失。

问：2023年，对您来说这一年有哪些印象深刻的人和事？在新的一年有哪些（创作和展览）计划？

张：2023年，艺术家都是很忙的一年。我基本上每个周末都马不停蹄地参加全国各地的艺术活动、展览、评审、研讨会……这说明人的生命力，对美的追求，对艺术的追求，只要有一点可能就会爆发出来。2024年，我会继续坚持自己的创作思路，更加关注城市与社会，关注中国的城市化进程，用艺术语言来记录这个非常有趣、有活力的时代，争取再做一个个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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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简介

张杰，四川美术学院二级教授、博导、油画家。教育部美术教育指导委员会委员，中国高等教育学会美育专业委员会副理事长，中国美术家协会油画艺术委员会委员、中国美协重大题材艺术委员会委员、中国油画学会理事、重庆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重庆市美协油画艺委会主任。曾长期担任四川美术学院副校长，在国内外美术馆举办个展和参加重要学术性展览，并被中国美术馆等国家级美术馆、博物馆正式收藏。

主要从事油画艺术创作研究、美术思维与创新能力培养研究、艺术教育人才培养体系研究、艺术院校教育教学管理研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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