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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图书馆里找到精神生活的社区

2024-03-20 06:05:03 来源: 文汇客户端 听新闻

杨素秋老师结束在西安碑林区文化旅游局的挂职后,回到大学校园,给学生们开了一门课——“人文主义和当代生活”。这门课程的名字和她记述挂职经历的非虚构作品《世上为什么要有图书馆》是呼应的,可以说,她把基层挂职经历中的感悟和思考延续到课堂里。

杨素秋在挂职工作的一年间,经历西安市中心的碑林区图书馆从无到有的建设过程,2021年春天,她发布文章《花了6个月,我们在西安市中心建了一所不网红的图书馆》,三年过去,这篇曾是“爆款”的文章扩展成一本《世上为什么要有图书馆》。从一篇长文到一本书,这些文字并不仅是书生意气的记录,文字背后具体的事件,以及写下这些文字的作者在大学课堂里持续的思考,促使更多的人们正视公共文化在当代生活中发挥着不可取代的作用。

不是把书拉到地方就行

在《花了6个月,我们在西安市中心建了一所不网红的图书馆》这篇文章里,杨素秋提到:“我在高校讲课,每年面对三五百人,但图书馆触及未知数量的读者。”城市公共文化的灵魂,在于“公共”二字,她坦言,那段短暂的挂职经历使她走出知识分子的圈层,也因此耳闻目睹地见证了文化资源对于许多普通人而言是不易得的。她在《世上为什么要有图书馆》里写到,也在几次采访里提到“立体书”的案例。“立体书”是形态特殊的绘本,打开封面就是打开一个参差斑斓的小世界。比如太空主题的立体书,翻开后能看到,通过特别设计的夹层,星辰大海在孩子的手里慢慢旋转。这类书精工细作,售价昂贵,且容易破损,书店开架展示通常不拆塑封。对于许多贫困家庭的孩子而言,如果没有图书馆,他们很难有机会接触到这类读物。类似的还有大部头的百科全书和专著,比如,有位文艺理论博士推荐了《剑桥科学史》,这套书的出版周期长,十几年里陆续出了四卷,每本定价480元,杨素秋第一次看到这套书时,被价格吓到,而对方回应:“所以应该图书馆来买。”因为,图书馆是消除身份差异的空间,公共文化的存在和改善,是为了平衡身份差异造成的文化资源落差。

为普罗大众选书、买书,不是把书拉到地方就行。不同个体、不同家庭、不同圈层之间,不仅文化资源有差异,“信息差”同样是需要填补的。杨素秋为图书馆采购碑帖时,才从行家处了解到,碑帖的版本讲究纸张、墨色和拓工手艺,以至于碑帖收藏在古董行被称为“黑老虎”,能挑出特别具备艺术价值的优质版本,要很强的专业能力。此外,还有汉译外国文学的版本差异,仅以《安徒生童话》为例,叶君健译《海的女儿》,开篇:“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然而它很深很深,任何锚链都达不到底……”而某潦草译本的开头是这样:海王有个美丽善良的女儿小人鱼。对书籍版本、译本的甄选,需要专业的审美能力,需要敬业的职业伦理,同时,如何把这些知识层面的资讯有效地分享给公众,促成“人与书的相遇”,这是公共文化建设中更重要的使命。

人和人就像宇宙间散落的文字,连缀成词句和诗歌

碑林区图书馆建成对外开放不多久,杨素秋时常看到附近的中学生们在阅览区自习,埋头刷题;有时候,有家长循着校内的“课外阅读书单”按图索骥式地寻书,但严格遵循书单,应试之外俱是“不务正业的闲书”。以及在大学校园里,杨素秋看到太多的学生把图书馆当作考研考公的自习室。这让她经常感到惋惜:“他们为什么不能抬头看一看呢?为什么他们眼里看不到在那么多的书里存在着不一样的生活、不一样的世界?”

这些让她深感遗憾的现实,也促使她思考,图书馆的作用不止于促成“人与书的相遇”,还有书籍促成的“人与人的相遇”——读书,不是让个体躲进小楼成一统的“原子化”,而是从盲目的、单一的价值体系中挣脱出来,在阅读中,以及更广义的公共文化中,找到当代生活的精神层面的“社区”。

《花了6个月,我们在西安市中心建了一所不网红的图书馆》写的是图书馆从无到有的故事,扩展成《世上为什么要有图书馆》,写作延申到图书馆的大门之外,写的不仅是书的故事,更多是与书有关的人的故事。当她面对千头万绪的书目选择的难题,她求助于自己的师友,这些人身份各异,分布在差异极大的不同行业中,有高冷的文艺理论学者,也有在中学教学一线工作多年的语文老师,有在深山里研究植物学的科学家,也有写新派武侠小说的书生。杨素秋回忆,最初向他们求助“推荐书目”时,因为她了解他们是较真的读书人,而当她为了写作回顾这段特殊的经历,她意识到最打动人的不是“那些书本身有多么好”,比起被发现、被推广的书籍,同样鲜活的是“被阅读塑造的人和人生”。以及,当她回望每个选书人交给她的书单,通过那些熟悉的书名,她又一次清晰地感受到选书人通过书籍所传递的交流的渴望。

参与建区图书馆的过程中,杨素秋参观考察了许多基层图书馆,她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大学生村官负责的县城图书馆:“经费和书都有限,但他每周给当地孩子们组织讲座和交流活动,读书成为动态的分享,这让人看到一种旺盛的精神生活。”所以,即便她挂职的经历短暂,也很可能不会再和那座区图书馆产生更多交集,但她写下了《世上为什么要有图书馆》,因为通过书籍产生的生命经验的交流,总是具有光彩的。就像她在书的后记里写道:人与人像宇宙间散落的文字,因为相逢连缀成词句和诗歌。

文汇记者 柳青

责任编辑:陈发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