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抗战时期，川省区域市镇经济如自贡盐业、内江糖业、南充丝业、万县油业、夹江纸业、荣隆布业等均得到不同程度的发展，并出现了如盐煤共荣、咸甜相融、酒糖共生、油糖互通等的不同市镇经济体间协作及联动的经济现象，呈现出一个“内生”、“拉动”、“传动”多重力量交织作用的市镇经济发展图景。

近代以来，四川盆地农业经济的 商 品化 程 度一直在 加深，农作物中的经济作物呈扩大种植趋势，如棉花、蚕桑、烟草、桐油、蓝靛、甘蔗、茶、麻、罂粟等经济作物均出现专业栽培及集约生产。与此同时，也出现了商品农业经营的专作区，如潼川、顺庆、保宁等府的蚕桑专业经营区，成都平原的烟草专作区，川东的桐油及鸦片专作区，嘉陵江流域及沱江流域的麻业专作区，以及沱江流域的甘蔗专业种植区。在政府政策调整、社会经济发展及区域外市场拉动等因素的影响下，特种经济专作区进一步整合，沱江流域的糖业经济、富荣犍乐地区的盐业经济、嘉陵江流域的蚕丝经济及川东地区的桐油经济等区域经济的地位日益凸显。商品性农业的发展，在推动手工行业发展的同时，也促进了颇具特色的区域城市经济的形成，如甜城内江、盐都自贡、蚕丝产销中心南充、桐油集散中心万县。

就其发展动力而言，学界有两种较为重要的观点：第一，区域外市场“拉动作用”，即近代以来，尤其是1891年重庆开埠以来，土货出口总值呈快速增长趋势，区域外市场“拉动”川省社会经济发展；第二，战时内迁资源的“传动作用”，即强调战时川省经济现代化起步，得益于内迁的人、财、物等资源的传动作用。不过，在此之外，川省内部区域市镇经济体之间存有较强的互补性及联动性，例如，井盐业自贡、蔗糖业内江、蚕丝业南充、桐油业万县、造纸业夹江、夏布业隆昌等手工行业经济城市，在形成区域分工的同时，也呈现出不同经济体之间的协作及联动景象，颇值得关注。本文采用外向性视野，以井盐业、蔗糖业、酒精业、桐油业之间的关联为例，聚焦城市与所处区域、关联区域以及城市之间的联系及制约，并从多重合力交织作用角度描绘区域市镇经济发展图景。

咸甜相融：“盐都”自贡及“甜城”内江的联动

内江地处沱江流域中段，为该流域产糖重镇。据《内江县志要》记载，在嘉庆、道光年间，内江县所属沱江沿岸居民，“尤以艺蔗为务”，“入冬辘轳煎煮，昼夜轮更”，种蔗利润极为丰厚，“其壅资工值十倍于平农”。清末民初，内江一地，糖房数在1200家以上，漏棚数在1000家以上T112。抗战爆发后，外糖输入困难，加之沿海糖区又相继沦陷，川糖迎来了一个快速发展机遇。除了1939年因为干旱而略减产外，1937、1938、1940年糖品产量均年有增加，到1940年竟超过了战前两年平均产量的一倍，又达到了一个糖业高峰。例如，内江糖品产量在该年再度超过1亿 斤，达到 1.48亿斤179-188，内江也自此被冠以“甜城”美名。

内江与自贡相距不过百余里，一甜一咸，颇为奇特。在1938-1940年间，一个迎来糖业发展高峰，一个迎来四川盐业发展史上的“黄金时代”。而此时，一些报刊杂志也将二者并列起来进行报道。例如，《国迅》1936年第136期刊登黄炎培的《四川的盐和糖》一文，《中兴周刊》1937年第7卷第174期刊载屈强的《四川的盐和糖（地方通讯）》一文，《良友画报》第160期图文并茂地介绍“甜的内江、咸的自贡”。该文称“糖与盐为人生营养的必需品，自从中国沿海遭受封锁，外糖之输入不易，海盐的采取亦多困难，于是造成了内地自给的蓬勃景象，四川省内江之蔗糖与自贡井之岩盐，即为其中之最显著者。”

自贡的盐业经济与内江的糖业经济，作为战时川省的两大资源性经济体，其间有较强的相融性。

自贡盐商投资内江糖品运销。相比较而言，盐商资力远较糖商雄厚，19世纪中叶，四川富荣盐场就出现了富甲一方的盐业资本集团，如王三畏堂、李四友堂、胡慎怡堂、颜桂馨堂，其资本额从数十万到百余万两不等57-67。战时，“以熊、侯、罗、罗”（熊佐 周、侯 策 名、罗 筱 元、罗 华 垓）为 代 表 的“丘二帮”逐渐崛起，取代了老盐业家族，每家资产达百万元。因其出身缘故，故多富有创新和开拓精神，能适应时代发展分利润于技术革新中，并组 织盐 业公 司 以适 应 竞争 需求54-58。1940年后，自贡盐场出现产浮于销情 况，部 分 盐 商 投资内江 糖 品 运 销，以其盘活积压资本。例 如，1940年12月27日，据聚兴城商业银行内江办事处信托部呈报，“查本年糖市之奇涨，实为历来所未有。出新之前，白糖尚在百元以内，佥以为新糖上市后，市价必将下落少许，最低限度亦将稳立于百元以内，乃竟事出意外，自糖房开搞迄今，为时已达两月，新糖业经逐渐上市，而行市反节节上涨，造成空前未有之奇价。尖庄糖曾到170元以上，中庄亦达160元之高峰。买多买少，行市极为香俏。过去各销地多在渝进货，现因少背营业税之故，销地之商家均派庄客来内直接购运。同时，盐业界中人，以近年盐业无甚利润，多改营糖业或兼营糖业，其他拥有资金感觉无法营运者亦多作购糖企图。故此

间买糖行商帮，现已由数十家增为200余家，其新兴之象，有如雨后春笋一般，新组织或初来此者，均趁此新糖上市时，抓买一部在手”。

政府在制订相关政策及处理相关问题时，往 往将盐糖 等 同起 来看 待。1942年年初，国民政府为保证税入并支援抗战起见，在川康区率先实施专卖制度，盐糖同时列为专卖产品。同年12月，财政部鉴于后方物价持续上涨，制盐、制糖成本随之攀升，盐商、糖商均需向外通融资金的情况，公布了《盐糖商向银行借款管理办法》。其中，《管理经营盐业商人向银行借款实施办法》共八条，具体分为：办法依据、借款盐商范围、盐 商 财 产申 报、审 查 盐商 资格、规 定 借 款 最 高 限 额、盐商填呈借款月报、川康盐务管理局负责稽核盐商借款及公布实施等方面；《财政部各区食糖专卖局管理糖业商人向银行借款实施办法》共七条。同样包括：办法依据、糖商财产申报、审查糖商资格、规定借款最高限额、糖商填呈借款月报、川康食糖专卖局负责稽核糖商借款及公布实施等条目。从内容来看，两办法如出一辙。

同时，由于盐业相关管理办法较为成熟，政府在颁布糖业相关管理办法时往往援引盐业条例。例如，1943年1月7日，鉴于糖商需款孔急，四联总处第154次理事会通过《食糖资金调剂办法》，拟定中国、交通两行贷款2亿元救济糖商，办法第三条规定“中交两行贷款总额定为２亿元，由中交两行为主体，并欢迎地方资金参加，依照财政部各区食糖专卖局管理糖业商人向银行借款实施办法办理之，并依照食盐贷款办法，由中交两行与食糖专卖局会商保障办法。”同年11月30日，财政部川康区食糖专卖局局长甘绩镛致函交通银行，向其说明1943年度调剂糖业资金2亿元由该局负责保证，并要求速于放贷。担保办法按食盐借款条例办理，“所谓保证系指保证借户确为正当之制运及其资金营业情形与担保偿还……查本案贷款照四联理事会核定之调剂糖业资金办法，原定照食盐贷款办法办理，而两行承做盐商贷款向系盐务总局负承还保证之责”。

总之，自贡的盐斤与内江的糖品，一咸一甜，味道相异却相融相存。同为手工行业制品盐糖（半机械化性的糖厂或制盐公司的产量在糖盐总产量中所占比重较小），战时的快速发展，成就了两个颇负盛名的手工行业性质城市——盐都自贡及甜城内江。

（作者：赵国壮，西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重庆中国抗战大后方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