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共舞——
“只愿你将我遗忘得慢一些”
10月，秋意凉，但这并不影响大爷大妈跳舞的热情。傍晚，铜梁阳光丽都新城小区外的广场上，他们神采飞扬、载歌载舞。
一对舞者踩着华尔兹的步伐，从人群中款款而来。男的满头银丝，看上去温文尔雅；女的挽着发髻，眼里含着笑意。
他们舞技并不精湛，只是他们的舞蹈好似有魔力，看着看着，竟会笑着鼻酸。广场上的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是夫妻，妻子程兴容是阿尔兹海默病患者，丈夫李家模则是她24小时的贴身陪护。
李家模每天都要带程兴容跳舞。“她从年轻就爱好唱歌跳舞，爱漂亮得很咯！”李家模说，“得了这个病，我想着既然是她的爱好，那我也来学，天天陪着她跳，是不是可以让她忘记得慢一点？”
妻子喜动，李家模喜静，一辈子也没跟跳舞这事儿沾过边，可为了锻炼妻子的行为能力，他自愿加入了“广场舞大军”。他跟着领舞认真记下每一个动作，回家后等妻子睡下再爬起来默默练习。现在他不仅可以灵活地带妻子跳，还练就了一身“听歌识舞”的本领。
“这个歌节奏慢，她跟得上。”如今妻子的反应能力大不如前，每每跳舞时，李家模都会耐心与领舞沟通解释，因为一首合适的歌对妻子来说至关重要。
李家模对程兴容的这份偏爱，舞蹈队员们欣然接受。“程婆婆人很好，以前跳舞也跳得好，她病了我们都很心疼。”陈女士说，看到李爷爷如此用心地对待她，大家很感动，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力。
缓慢的音乐声响起，程兴容一手搭着李家模的肩膀，李家模一手扶着程兴容的腰，两人随着节拍翩翩起舞。“往左，往右，转圈……”李家模试图用语言强化她的记忆，让她踩上节拍，又跳出花样来。
在他的带领下，程兴容也呈现出久违的自信，跳着跳着，身姿更加挺拔了，脚步更加坚定了，笑容也更加灿烂了。
邻居吴成芬说，程婆婆生病后记忆力衰退，逢人也很少笑了，只有在李爷爷身边时，才能开怀地笑，“是李爷爷无微不至的照顾和陪伴让她真正开心起来。”
如今，李家模不仅是程兴容最亲密的家人，也成了她最合拍的舞伴。
家的记号——
“我不会再让你走丢”
程兴容的病发现于5年前。2017年，她开始反复做一件事情，说话变得没头没尾，后来经医生诊断为阿尔兹海默症，在当时还属于轻症。
由于程兴容身体向来很好，很少生病，起初一家人并未过多在意，直到她第一次走丢。
去年夏天，程兴容一大早背着包出了门，李家模以为她是去买菜，结果直到下午人都没回来。“打电话她不接，常去的地方找遍了也不见人影，最后通过调取监控才找到她。”李家模回忆，再次见到妻子的时候，她目光呆滞，辨不清回家的方向，与人交流都变得困难。
他意识到，妻子的病情恶化了。
从那天起，李家模便开始了24小时陪护模式，走到哪儿都将程兴容带在身边。可即便这样，也免不了意外发生。
今年9月9日晚，二人去超市买菜，低头付款的时候，程兴容突然跑出超市，李家模追出去时人已没了踪影。李家模随即报了案。从当天晚上到次日凌晨，他与警方整整搜寻了8小时，都未有妻子的消息。
“我当时心都凉了，那一刻真的觉得要失去她了。”李家模说。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凌晨4点，警方接到报案称有人走失且信息与程兴容吻合，这才让李家模松了一口气。
那晚，程兴容走到了离家20多里外的小镇，遇到一位好心人，问她家在哪却答不上来，对方发现情况不对劲便与民警取得了联系。李家模清晰地记得，接到程兴容时，她满腿是泥，新买的鞋子鞋带都断了，脚也摔肿了，问她经历了什么，她全然不记得。
一个月过去了，想起这事李家模仍心有余悸。程兴容的脚背还未痊愈，李家模每天小心翼翼帮她脱下袜子，抹上跌打药，再轻轻帮她按摩。
后来，他给妻子做了一个胸牌，写上患病说明和家庭成员信息，同时在她的背包里安装了GPS定位器，让她随身携带。
“这是家的记号，以后，我不会再让她走丢。”李家模说。
爱的回馈——
“现在换我照顾你了”
阿尔兹海默症的恶化是循序渐进的。程兴容从最开始的记忆减退发展为现在的情绪不稳定，还出现了暴力倾向。朋友建议李家模将她送到养老院，可他坚决不同意，“从前，她为家庭付出了很多，现在换我了。只要我还能动，就不会放弃她。”
说起生病前的程兴容，李家模嘴角上扬。“我在学校教书，工作忙，经常不着家。她一个人操持家务，带孩子，从未让我有过后顾之忧。”在李家模眼中，妻子是一位完美的贤内助。
2013年，李家模查出胃癌，做了胃全切除，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程兴容不仅全天候陪床，打饭、取药、跟医生护士沟通也由她一人完成。化疗期间，为调理李家模的身体，程兴容自学膳食搭配，做营养餐。“她给我炖鱼汤、做粥，把我照顾得巴巴适适。”李家模说，正是因为妻子，才有如今健康的他。
程兴容的细心不仅在照顾家人方面，日常生活中的她热爱手工，绣花、纳鞋不在话下。每年冬天，她都要给一家人做毛线拖鞋，现在家中鞋柜已被塞得满满当当。
“单给我一个人做的就有好几双。”李家模略显得意，不一会儿表情却又突然暗淡下来，“不过我舍不得穿，因为现在她已经做不了这些了。”
他们似乎进行了角色互换。从前妻子照顾他，现在由他照顾妻子了。
打扫卫生、做饭、洗衣……这些生疏的家务活，李家模几乎从零开始学起。他自学扎头发，温柔地梳起妻子鬓角的碎发，指尖绕了头绳一圈又一圈，又拿起头花，簪在发髻上，小心翼翼。李家模说，妻子爱美，哪怕盘发再难再繁琐，他也要学，只为让妻子美美地度过每一天。
到了晚上，程兴容时常兴奋得睡不着觉，李家模就如哄小孩般，一边用按摩板给她的头部做按摩，一边说着悄悄话，待她入眠。因为照顾程兴容，李家模每天睡眠不足6小时，即便如此，他仍不知疲倦、日复一日地坚持着。
前几日，程兴容突发脾气打了李家模，肩膀上的淤青还没消。待情绪平复后，李家模问她：“今后还打我不？”“不打了。”程兴容似乎意识到自己“犯了错”。随后二人对视，会心一笑。这一幕，仿佛回到了5年前，程兴容还未生病的时候。
岁月抹不去真挚的爱，病痛阻挡不了纯真的情。李家模说，四十多年前，他一眼认定她，余生，还要继续爱她，守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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