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我的人生经历中,有两个阶段是和旷野有着密切联系的。
第一个阶段是我的童年。我出生于四川省武胜县,虽说家住县委大院里,院墙却只是一种带刺的灌木,灌木墙有很多稀疏的地方,不只是小孩儿可以钻出去玩,老乡的牛也可以钻进来,到宿舍间的空地上吃草。可想而知,出门就是田野、树林和溪流,我幸运地拥有如此珍贵的孩提时光:可以自由地奔跑在旷野里,可以观察草木鱼虫,也可以沉浸在独享一个山谷的自在和孤独里。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就不喜欢同龄人的各种小游戏,自我从集体中放逐出来,喜欢安静读书,喜欢树林和溪流。书籍和旷野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无限大的容器,能为你展开世界辽阔的一面,有这一面作为背景,你就不会局限在眼前琐碎的人和事中。另外一方面,相比城市里长大的人,我也有更多机会接触农事和贫困的乡村,其实过了很多年我才知道,这样在乡村和旷野里泡着的童年,其实给我的写作提供了一个基调。旷野自带神秘和深邃,而乡村有着缓慢而丰富的哀伤和抒情性,前者让我时时感觉到自我的渺小,后者给了我非常有用的材料,不仅可以用于后来的写作,也可以用于阅读,当我读到俄国和德国的乡村生活时,总是忍不住比较他们在气氛、细节和抒情性上的差异。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另一个阶段是从2000 年左右开始的,非常奇妙,非常偶然,我突然对蝴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用手里的数码相机拍摄身边的蝴蝶,然后和手里的资料进行比对,到刚刚兴起的互联网论坛上去请教。还记得,我连续拍到的一种黄色的凤蝶,居然查出来三个名字:金凤蝶、柑橘凤蝶、花椒凤蝶,它究竟应该是这三种里面的哪一种呢?我在电脑上放大了图片,一张一张慢慢研究,终于,外行而笨拙的我发现拍到的原来是两种不同的蝴蝶,然后继续请教专家,发现其中一种原来有两个名字,北方叫花椒凤蝶而南方叫柑橘凤蝶。这件小事极大地鼓励了我,我开始了更多的拍摄和学习。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把几乎所有的周末时间,都用在了旷野的考察中。先是蝴蝶,然后迅速扩展到所有昆虫,在后面的田野考察里,又对植物和其他动物也同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个阶段大概有7 年左右。然后我开始了一些主题性的考察,比如对热带雨林昆虫,西南山谷的野花等等,有一个大致锁定的目标,考察起来就有连贯性也更有乐趣。近年来,我又尝试了锁定一个更小的区域进行系统考察,如曾连续三年对重庆一个山谷的春季野花进行观察,如锁定西双版纳的最后秘境勐海县,不同的季节去到同样的地点去记录和研究物种,缩小了范围,更不容易错过精彩的段落。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尽管看起来我和自然科学家们运用的是大致相同的野外考察办法,实际上,区别是很大的。我对分类知识只有有限的兴趣,对新物种新纪录的发现也是这样,和他们不一样的是,我满足于田野考察的体验,旷野里的这些物种,在我眼中特别清晰地展示出生命的奇异和博大,意外的惊喜和震撼会持续出现在考察过程中。当我独自一人穿行在深夜里的雨林中时,这样的惊喜和震撼支持着我,让我变得无所畏惧。宇宙无边无际,但是宇宙最奥妙最神秘的部分就是我们眼前的各种神奇的生命。可能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独特的超越自我的办法。而我在和自然的相遇中,更能从渺小的自我中挣脱出来,相对没有局限地感知宇宙和生命的深邃和美妙。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鸣家简介:李元胜,诗人,作家,生态摄影师,重庆市宣传文化“五个一批”市级新闻人才,中国作家协会诗歌创作委员会委员,重庆文学院专业作家,重庆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诗集《无限事》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我想和你虚度时光》获《凤凰生活》杂志十周年暨幸福荟第三届“美动华人”年度(2015)最具影响力华语诗人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