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7月，酷热。人们都躲到屋里吹空调了，街上行人没几个。

一天下午，70多岁的李奶奶在孙女的陪伴下走进了梁平区公安局刑侦支队值班室，欲言又止。孙女快人快语，抢过话头：“我奶奶被骗了……”

李奶奶接过话：“我刚从银行取出这个月的生活费，出门遇到一个女的，好像跟我很熟的样子……她说她一个朋友有药，专治腰杆痛，药效特别好，我半信半疑地跟她去看……”

“你买了多少钱的药？”支队长曹诗令问。

“一个月的生活费。”孙女又抢过话头，“2000元。”

“呜——”李奶奶倒在椅子上伤心欲绝，“这让我怎么活哟……”

“你不要着急，我们一定会将嫌疑人抓获的。”

1

奶奶2000元看病钱被骗

从李奶奶抽抽噎噎的讲述中，民警大致晓得了事情的原委。

近几年，李奶奶都是靠低保和捡拾破烂过日子。十年前儿子儿媳出车祸去世后，孙女就靠她养活。五年前，老伴去世，生活更加艰辛，好在政府给她解决了低保，生活才维持了下来。

一年前，李奶奶突然感到腰酸背痛，先前以为休养几天就会好，哪知很长时间后仍然痛。当天，孙女让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她也想早点好起来，就去银行取出存了很久的2000元钱。刚出银行大门，一个50岁左右的女子走到她跟前问路。李奶奶本就热心，马上告诉对方怎么走。不料那女的并不急着走，而是说：“听你的口音好熟，你是哪里人哟”？

“老家是袁驿的。”李奶奶告诉对方。

“我幺姨屋头也是袁驿的，你姓啥子嘛？”

“我姓李。”

“哎呀，我妈也姓李。我们好有缘分哟，干脆我喊你幺姨算了。”

两人越说越近，越说越亲。后来那女的说：“幺姨，我看你腰都直不起来，痛得很吗？”

“痛了一年多了，总不见好。”

“我有个叔叔是医生，专治腰痛、脚痛、脑壳痛，医术非常好，上次我老汉从坡上摔下来，就是他医好的。”

听她一说，李奶奶半信半疑，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腰。那女的见状就说：“幺姨，要不我这会儿带你去找他，反正我也不是很忙。”

两人走了不到两百米，在西池广场的另一端偶遇了她叔叔。叔叔看上去70多岁的样子，地上铺了块塑料布，上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两人寒暄一番后，那女的就说：“张叔叔，上次我老汉摔倒，全靠你那个药，你还有没有嘛？”

“有倒是有，但是——”张叔叔有些为难地说，“刚才有一个人全部买完了，说他屋里妈老汉岁数大了，腰杆痛得很。这会儿去取钱了，马上就回来。”

正说着，一个50多岁的中年男子急匆匆地走过来，“张医生，让你等久了。”说着就掏出一沓钱递给张医生，“你数一下。”

“说好了的，肯定要讲信用噻。”张医生一边回答，一边接过钱，“不多不少，正好5000元。”他将钱揣进腰包，然后弯腰从地上的袋子里拿出一包白色药丸来。

“莫慌，张叔叔。”那女的突然发话，“你先匀点给我。”她又转头对李奶奶说，“幺姨，我跟张叔叔是老关系了，我喊他匀点给你，你看要得不？”

李奶奶面露喜色，忙不迭地跟那女的说：“麻烦你赶快给张医生说哈，看得行不？”

“那不得行，张医生，你说好的全部卖给我的哈，而且钱你也收了。”中年男子一把抓住张医生手中的药丸。

张医生并没有松手，面露难色，“小兄弟，要不我先卖给你两个疗程的药，你吃完了打电话给我，我再给你配？”

“就是，大哥，你做点好事嘛。”那女的上前一手抓住药丸，一手扯住中年男子的衣袖，“你看我幺姨痛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今天好不容易遇到张医生。你就让点出来嘛，也算行善积福。”

中年男子有些犹豫，李奶奶见状也上前说道：“小兄弟，你就当做点好事嘛。”

“好嘛，好嘛，真是遇得到。”中年男子很是不舍地说，“那你退2500元给我。我跟这个老大娘一人一半。”他又转头对李奶奶说，“我也是看到你痛起造孽，要换个人，肯定不得行。”

张医生取出5000元，数了2500元还给中年男子，又将那包药丸一分为二，一份递给中年男子，一份递给李奶奶，“你给我2500元。”

李奶奶从口袋里摸出刚取的2000元递给张医生，“我只有这2000元，你让点价行不？”

“那怎么行？说好的一人一半，一半就是2500元噻。”

“张叔叔，这是我幺姨，你看她确实困难，今天就让点价嘛，下一回她再补给你行不？”

“那啷个要得？我收你这个价，那别人还不得找我退钱吗？”

“张医生，干脆你给我也让点价，我妈老汉经济也困难，你就当行善做好事嘛。”中年男子伸手要张医生退钱。

“你看嘛，我本来就是成本价卖你们的，结果你们个个都这样，我还不得亏起王家坝哟。”

“幺姨，要不你去借点？”那女的跟李奶奶说。

“我家庭情况这个样子，到哪儿去借嘛？”李奶奶很是为难，松开抓住药的一只手，“实在不行，我不买了，让它去痛，痛死算了。”

“恁个，幺姨，今天我帮你垫500元。”那女的赶紧说道，“你有了就还，没得就算了。谁叫我今天认你当幺姨呢？”说着，她拿出手机，“来，张叔叔，我微信转账给你。”

“那谢谢姨侄女，等我腰杆医好了，多去捡点破烂，找点钱来还你。”李奶奶感激地接过药，赶紧装进了袋子里，生怕张医生反悔。

这时，那女的电话响起：“喂，我在西池广场了，马上就过来。”然后急匆匆地走了。李奶奶拿着药随后离去。

接着，中年男子和张医生也差不多一前一后地走了。

2

报案人看监控找出嫌疑人

梳理之前的报案记录，民警牟来君脑中逐渐清晰：这是一个专骗老年人的诈骗团伙，成员大约五个，岁数都在50岁以上。

从报案人的受骗地点分析，大多数是在广场的一角，或是老年人喜欢呆的公园。调来监控一看，受骗的位置都在监控盲区。“这些都是老狐狸，肯定是避开了监控的。”曹诗令说，“扩大监控审看范围，按报案人描述的特征查找，然后逐一找他们来辨认。”

报案人刘大爷平时没什么事，他陪着牟来君一个监控一个监控地看。“是他，就是他。”突然，刘大爷激动地指着屏幕上一晃而过的人影说。

牟来君赶紧按下暂停键，然后原速回放。画面上，一个老头缓慢地从镜头一侧走进来。老头约莫70来岁，穿着对襟衬衣，背着一个大皮包。

牟来君选了一帧最清晰的画面，暂停后让刘大爷仔细辨认，“没错，就是他，居然骗我。”

牟来君把这个监控前后时间段的视频反复审看，刘大爷也看得很仔细。很快，他们又发现了中年男子和那个女的。

曹诗令让牟来君将三个嫌疑人的画面做成人像，再利用人像比对技术筛选。牟来君很快罗列了一些可疑人员。再从这些人员的关系中梳理，发现张牛、罗林、张晓红三个居然是同一个地方的人。

“这三人嫌疑最大。”曹诗令说，“再查一查他们的活动轨迹。”

查询其轨迹的最好办法就是电话号码。果然，这三人近段时间始终在一起，而且还有另外两人的手机信号也是一同出现。

“这绝不是巧合，他们就是嫌疑人。”曹诗令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一个成熟的抓捕计划已经在他的脑海中成型。

3

他重操旧业带着女儿行骗

2022年7月20日深夜，四川省大竹县周家镇，民警同时敲开了五个嫌疑人的家门。在他们家里，民警搜出了几包尚未卖完的“药丸”和一些符箓。

五名嫌疑人是同一个村的，最大的75岁，最小的53岁。年龄最大的张牛在2011年因犯诈骗罪曾被公安机关抓获过。这次他重操旧业，手法越来越高明，手段越来越成熟。

张晓红是这个团伙中最年轻的，也是唯一的女性。她坐在审讯椅上，一言不发，似乎要抗拒到底，曹诗令冷静地看着她。这是一场心理战。

“张牛是你的父亲吧？”曹诗令剑走偏锋，突然问了一个看似与本案无关的问题。

“是。啊，不是的。”张晓红神色慌乱。

曹诗令不去揭穿她的谎言，而是又说了一句，“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但所有的监控已经完整地记录了你们犯罪的过程。”

“我也是走投无路没办法，才想起干这个的。”沉默一阵后，张晓红终于坦白。

张晓红50岁时，因为生意失败，生活一天比一天潦倒。一天，她去看望父亲张牛，“爸，你教一下我，你们当年是怎么挣钱的？”女儿的请求，把张牛吓了一跳。他劝女儿不要去挣这个钱。但女儿说，这个是无本的买卖，自己只有靠这个才能翻身。

看着女儿渴求的眼神，张牛的意志动摇了，他找到几位老友，决定重操旧业。

4

诈骗有套路专盯老年人

“总结他们的诈骗套路，然后做成宣传资料，到社区专门给老年人宣传。”案件总结会上，梁平区副区长、公安局局长徐波指示，“要避免更多的老年人受骗，宣传工作一定要跟上。”

根据张牛等人的供述，民警发现他们的诈骗是有套路的。按照张牛教的方法，张晓红在超市买了几斤西米，用小袋分装成很多份，假装成治病的药。张牛说现在的老年人多数有腰痛、记忆力差、头痛等毛病，而且又迫切地想治好这种病。只要围绕这几种病来骗，肯定有人相信。

“老年人还比较迷信，要是再配合能够消灾祈福的话，相信的人会更多。”罗林也提了个建议。罗林曾跟人学过堪舆，他拿出一张黄表纸，用毛笔“鬼画桃符”般潦草画了几笔，做了几道符箓。

道具准备妥当后，张牛对几个人进行了分工。他自己假扮医生，张晓红和罗林负责在路上找寻目标对象，其他两人负责当“托”。当然，这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其他几个人如果在路上遇上合适的人选，也可以直接带到张牛那里，另外的人就随机应变地当“托”。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张牛组织几个人进行了反复演练，直到得心应手。

开庭审理时，民警请了很多老年人去旁听。

吴天胜

（注：本文除民警外，所有嫌疑人及受害人均系化名）（作者单位：重庆梁平区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