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第五届重庆青年戏剧演出季暨“双城剧汇”2023成渝戏剧创作展演周在渝开幕。重庆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和重庆市文化和旅游研究院联合组织来自高校、科研院所及民间文艺社团的评论家开展了专题舞台艺术观评活动。评论家们观摩了重庆青戏季16个参赛剧目，并开展深入研讨。本系列评论文章将为读者呈现本次展演活动的精彩看点和艺术亮点。

反抗荒诞——《送菜升降机》背后的寓意

文/梁莹 西南大学

《送菜升降机》是英国剧作家哈罗德·品特（Harold Pinter）的独幕戏剧，是品特“威胁喜剧”的经典之作。“威胁喜剧”是指，在看似荒诞的情境与莫名其妙的滑稽对话之外，剧中的人物实际上总是受到一种高度抽象、难以言明的威胁。

话剧一开始，两个演员的登场就吸引了观众的目光。演员的登场方式别具一格，不是一开始就在舞台上等待幕布的落下，也不是从舞台两侧登场。两位演员身穿黑色西装制服，头戴一顶黑色帽子，手里提着两个箱子，缓缓地从观众席的最高处走下。灯光打在演员身上，但由于视线的局限和帽檐的遮挡，观众无法看清演员的脸。这无疑给观众带来神秘感，好奇的种子在此种下：二者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情节上，人物关系明朗，剧中的主要角色有两位，班和格斯，一个神秘组织的职业杀手。还有一位被提及名字，但并未出场的威尔逊——两个杀手背后更高一层的发令者。演员的选角体现了导演的匠心，班的扮演者胡光子和格斯的扮演者在体型上有较大差异，一高一矮，一壮一瘦，暗示了班和格斯在地位、权力上的不平等。随着剧情的推展，班对作为下属的格斯的主导地位也越来越清晰。然而，班和格斯不仅仅是上下级的关系，两者之间的性格对比非常鲜明。班沉默、冷漠，格斯焦躁、好动，形成一静一动的对比。格斯的角色更像是一个“小丑”，大部分时间在自言自语。对于他提出的问题，班要么沉默，要么转移话题。班和格斯在简单无聊的对话中消磨着时间，等待着什么的到来。人物的谈话内容表面看起来毫无联系，有事故、球赛、房间的陈设等，剧情的走向就在人物对话间慢慢展开，在看似重复的过程中，故事不着痕迹地推进。他们是随时待命的职业杀手，等待着刺杀任务的发布，等待期间，格斯焦灼不安，不断询问班一些相关或不相关的问题，打听刺杀对象的情况，班都以沉默或反问报纸上的内容来回避格斯。在观众们看来，二者似乎处在一个割裂的对话空间，这就造成了人物关系上的荒诞。

话剧的场景设置在一个狭小、密闭的地下室空间内，在这个空间里，弥漫着一股荒诞的、神秘的、诡异的气氛。令人费解的事物不断出现：班和格斯报纸上讨论的8岁小女孩杀死猫的内容，格斯一次次拉厕所的水箱链条却没有冲水声，时不时响起的水滴声，门底下没有署名的信封，门缝下出现的火柴，“点水壶”的对话，烧不了的煤气，一直不能煮好的茶，突然出现的升降机，一次又一次的点菜要求......种种荒诞的存在，绝不仅仅是简单的事件堆砌。在这里，密闭的空间不是避风港，而是指代了一种焦灼的心理氛围，暗示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与隔阂，以及人心中安全感的缺失。结合格斯喋喋不休地诉说自己的抱怨和牢骚来看，地下室似乎成为一个囚禁的空间，使人产生窒息的感觉。舞台的整体布置也增添了这种氛围，灰暗的、阴冷的红调和绿调灯光，产生了一种阴森、恐怖的美感。格斯对人像靶子的注意，正是他自身内心丧失安全感的证明，同时也喻示了班的刺杀对象是格斯。地下室物品的整体布置是杂乱的，两个演员的细节表演——掀开遮尘布后的咳嗽，证明这是一个久经荒废、无人居住的地下室。在这样一个密闭的、无法与外界产生联系的空间内，处处蕴含着威胁。格斯的台词“像这样的地方待久了，我们是会得疯病的”，正是身处密闭空间下，格斯对威胁存在的敏感体验。

戴面具的红衣女子的出现，无疑使全剧的恐怖感提升到一个峰值。如果说在之前的荒诞情节中，仍有喜剧的色彩。那么，在这一刻，喜剧的色彩全部消解，留给观众的感受只有恐怖和阴森。在这段表演中，品特戏剧作品中传达世界充满冷漠、荒诞与死亡的恐怖的人生感受，通过舞台艺术具象化了。剧近尾声时，班拿着枪瞄准的目标，是和自己一同执行任务的格斯，他们相互瞪着眼，沉默着，该戏剧观众的惊愕中落幕。班一开始就知道刺杀对象是格斯，在与格斯的对话过程中，班不断强调“时间”，“时间，时间......”，“不管怎么说，没有时间了”，“时间快到了”。剧中格斯的焦虑情绪是不断累积的，这与时间的流逝和对时间的强调是相对应的。这场戏剧没有明晰、曲折的情节，但它传达给观众的感受是真实的，即对荒诞的感受，观众在由威胁形成的、让人无法逃离的牢笼中感受荒诞。剧中有一次两个演员同时的的独白，班说完一句，格斯接着说一句，如此往复。按理来说，身处同一个空间，演员是不可以自说自话的。在这里，两个演员各自的独白更是传达了作品想要表达的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和冷漠。

品特于1930年出生。剧中班读报纸读到了两则新闻，都与死亡有关。“八十七岁的老人想过马路，从卡车下面爬过去，结果被碾死”，“一个十一岁孩子杀死一只猫却赖在他妹妹的身上”，从某种意义上，这是品特对于战后英国社会犯罪频繁，社会生活混乱的深刻揭示。两次世界大战后，西方出现普遍的精神幻灭，人们因失去安全感和面对冷漠的人际关系而惶恐不安。品特通过《送菜升降机》这样的荒诞喜剧揭示人们的精神状况，以鼓励人们在实际行动中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