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昨晚鸣金收官，自开播以来，该剧便以一浪高过一浪的关注度独占影视热搜话题：从主创阵容、剧本故事到服化道设计、镜头调度、摄影技巧，甚至到上海话的在线讲解和上世纪90年代的经济背景科普……王家卫导演第一部电视剧所引发的现象级轰动效应让人始料未及。而分析其中原因不难发现，剧中复古华丽的氛围感、精细打磨的剧本台词以及人在商海却坚守“情义无价”的价值理念最令观众看得如痴如醉，而这些看似“反潮流”的传统，恰恰就是能引发上下几代国人共鸣的精神内核。

《繁花》落幕剧迷缓不过神

“独上高楼，最好是夜里”，小说《繁花》开篇就道尽人世结局的悲凉。而剧版《繁花》充分利用长剧集的叙事空间，来结构这个欲抑先扬的故事。剧情浓墨重彩地展现了上世纪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以上海为中心的中国大城市发展崛起的过程：股市从无到有、个人下海经商、外贸行业从严格管制到逐步放开……

剧中借主人公阿宝之口说出：“那是一个觉得自己随时可以飞起来的年代。”导演王家卫将镜头聚焦在这个时期最具代表性的上海黄河路，展现人们在时代洪流中的起落沉浮，剧中那些出其不意的名场面和暗藏玄机的台词，让不少观众随着剧情推进反复揣摩。

除了生动鲜活的人物塑造与高潮迭起的故事线，始终牵动观众的，还有贯穿剧集的“信用至上、情义无价”这条精神主线。跟着爷叔踏进滚滚而来的黄浦江，阿宝成了叱诧风云的宝总，剧情结尾，宝总又变回了阿宝，他心中流淌的永远是苏州河。

《繁花》大结局中，玲子赴港开创事业，李李完成“复仇”后黯然出家，汪小姐回到黄河路已然物是人非。股市险胜，宝总大方出局，弄潮儿的旅程似乎结束，但更为轰轰烈烈的大时代又将到来。剧中每个人物向旧日说再见，走向自己的人生，看似孤独却也是最好的结局。

可以说，《繁花》开篇有多喧闹，结局就有多寂寥，故事初看有多浮夸，底色就有多深沉，以至于剧情进入尾声，人物逐一退场，繁华落尽过眼云烟的落寞让剧迷心里空落落的，甚至已经开始怀念剧集开篇的聒噪。

主角和配角表演都光彩熠熠

《繁花》中不乏大开大合的商战剧情，但王家卫是以拍文艺爱情著称，这部剧口碑和热度的陡然推高，其实发生在故事推进到阿宝与玲子、汪小姐、李李的情感纠葛中。观众谈论度最高的剧情，大都来自于这些刻画男女情愫的暧昧桥段，以及求不得、爱别离的意难平。

几位主演的表现尤为可圈可点。作为整部戏的灵魂，阿宝这个人物既要“不响”，又要准确拿捏与每个角色之间的分寸感，极难诠释，而胡歌的气质风采，被香港导演王晶盛赞让人想到“全盛时期的周润发”。老板娘玲子代表了本帮精神，马伊琍用一个个令人动容的表演瞬间，还原了一个上海女性的“小作怡情”，以及承认自欺后展现出的强大人格。唐嫣为了汪小姐三年不接其他戏，她几乎是进步最显著的一位，从心底纯良、至情至性的汪小姐，到“成为自己码头”的汪总，唐嫣演出了上海女人的底气。辛芷蕾出演的李李则彻底让人领教了王家卫的镜头美学，越到结尾，李李外冷内热忠肝义胆的特质越让人难忘。

剧中的配角人物同样光彩熠熠。爷叔登场，演员游本昌用几个眼神便传达了黄浦江畔一个金融老法师经历过的荣损兴衰和壮心不已。杭州服装厂的范总闯上海滩，初到黄河路时谦恭卑微，随着品牌打响变得越来越从容不迫，演员董勇对这个浙商小老板的诠释入木三分。作为黄河路上招牌之一的金美林老板娘，范湉湉用“哇啦哇啦”的表演诠释了一个外强中干的市井商人，当她蛮不讲理挑衅时，观众恨她无理；当她打了宝总耳光扭头看到自己不争气的老公而含泪时，又让人共情。还有陈龙颠覆性出演的陶陶，仗义好色嘴硬心软，与菱红、葛老师的斗嘴调侃，让“夜东京”有了“家”的味道。《繁花》召集了众多沪语区名人，不管戏份是否吃重，也不管台词多少，剧中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数不胜数，连足球名宿范志毅也凭借客串一举出圈。

导演王家卫给大家上了一堂大师课，让电视观众见识了三分打七分遮的伦勃朗式用光，以及在选角上点石成金的独到眼光。《繁花》不可复制的“十年磨一剑”，最终铸成艺术孤品。

“人情”是贯穿全剧的血肉

如果说《繁花》的面子是商业大潮席卷下的大时代，那么故事的里子只有两个字：情义。时代变迁、商机无限，虽然人人都想一飞冲天，但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真正的江湖儿女仍旧重情重义。

剧中爷叔说，“做生意是理性的事情，要用理性处理的，你心里过不去是感情问题，是要用感情处理，黄浦江是黄浦江，苏州河是苏州河。”而在一部商战题材的电视剧里讲述情比金坚，非但不是痴人说梦，反倒更让人物前后一致，有血有肉。

阿宝与汪小姐相识于微时，一路风雨成就了“革命友谊”，汪小姐可以奋不顾身开车搭救只身犯险的阿宝，阿宝也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外贸单交给已经成为竞争对手的汪小姐。李李初来乍到在黄河路高调树敌，阿宝好意提醒，李李则回赠高仿外贸T恤作为答谢，此后两人惺惺相惜，数度出手帮对方化险为夷。玲子和阿宝在东京街头萍水相逢，一张好运符让阿宝还给玲子一家夜东京，“运道”的借与还更是精彩的剧情设定……这样的前后呼应交织出了情义的无价。

《繁花》区别于其他作品横空出世的一个关键原因，是王家卫将人性中感性的部分充分展示，“情义无价”这个看似不能再传统的主题，却让观众体会到了久违的人情味与温暖。不少人说，王家卫拍《繁花》是用了小说的名字和人物的一个新故事。原著作为沪语小说，从几十年的跨度里，用饮食男女体现时代变迁，作者金宇澄在谈到创作初衷时曾说，自己在很多传统的文化中寻找并获得力量，小说《繁花》也被业内看做寻根文学的代表之作。从这个意义上说，在价值观上回归传统的电视剧《繁花》与小说如出一辙，上下几代观众在同一部作品中实现了传统价值观的认同，也构成了网络时代人们对“人情”的一次集体追忆与想象。

记者 邱伟